蜀山,潭水階邊。
自逍遙一行回來,文姬本就在陳長老身後不遠的地方,她瞧見一行人回來,妹妹文妃也安然無恙,本是安慰有笑,但剛想跟上前去,卻又見妹妹接過瀟雨的手,攙扶起受傷的唐逸。她不想再見那個人,一時止了腳步,沒有立刻跟上去,只道妹妹無事也就罷了。再看瀟雨,只見他心事重重,竟然沒有看見自己,而是獨自一人走至遠處坐下思慮。見他沒有看到自己,心中莫名失落,想上前去,又怕擾了瀟雨的思考,躊躇半晌,只遠遠望著他。忽又見他神情苦惱,這才終于忍不住走了過去。
此時瀟雨也收了思緒,嘆道︰「哎,本來眼看二哥就要手到擒來,可又殺出個極厲害的人物,還是讓他們跑了。」
文姬詫異,道︰「你們皆是頂尖高手,誰這麼厲害?縱然你們聯手,還能跑了去?」
瀟雨苦笑一下,搖頭道︰「他是魔界童老。縱然我們聯手,恐怕都未必是他一人的對手。」
「魔界童老?我好想听冰心姐提過。可這人既然與冰心姐相識,為何又要為難你們?」文姬問。
瀟雨搖了下頭︰「這人古怪的很,而且深淺難測,誰也模不透他的。何況他畢竟是魔界的人,縱然和冰心有些交情,但也不能違了自己的本分原則。听冰心說,去年如果不是他,冰心恐怕都不能將六弟江山從魔界帶回來,說起來,我們已是欠他人情了。而這次他雖然救下那魔將軍,但卻沒有對我們出手,還對我們說了破解這迷霧大陣的法門。」
「什麼?是何法門?既然得知,為何李大哥他們卻依然愁眉不展呢?」文姬听他說,卻驚訝的很。
瀟雨輕笑了下,道︰「他只說了六個字,‘不能,便是不敢’,呵呵,可這能算什麼法門?所以我想二哥和晴姐他們未必會信。只是,我卻覺得他說的不是假話。你通曉幻術,不知有何見教?」
「不能,便是不敢……」文姬輕輕默念,片刻自後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不起……」
瀟雨微笑︰「你又何必自責?我們慢慢想便是了。」
「哎,我姐妹無用,沒想到雖然來了,卻是一點忙也幫不上……」文姬有些失落。
「你總是這樣,反倒讓我們覺得不好意思了。何況我們還要分彼此麼?」瀟雨微笑著道。
文姬面頰微紅,雖然知道逍遙說的是所有人,但自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點點頭,扶裙也坐在了台階上,剛欲說什麼,卻听瀟雨道︰「這里涼,你別坐,我陪你回房去吧。」
文姬見他顧惜自己,心中一暖,但微笑搖頭,卻道︰「不礙的,我哪有這麼嬌氣?而且也快立夏了。何況文妃現下不在房里,我也悶的慌。」她望向遠方,「轉眼,認識你們也快一年了。到現在,我還是很感激你當初為我求來了藥方。沒有你的話……」
瀟雨卻立刻道︰「這事就別再客氣了,換做別人我應該也會這麼做的。」
听他這樣說,文妃心中卻不免有些失落,當下點了點頭,抿了抿嘴,不再說下去。
他們二人的距離,不知是不是越想去拉,卻越變的遠了……
唐逸房里,一番療治之後,水心月給他喂了藥,道︰「沒什麼大事,你先靜養一番吧。暫時就不能走了,因為你若運功御空,定會內傷愈重的。」
唐逸點頭,輕聲稱謝。
文妃終于放下心來,對心月道︰「謝謝心月姐。」
心月一愣,卻立刻又笑臉道︰「除了你姐文姬,你便是跟我最親了,還跟我客氣呀?」
文妃臉紅,點了點頭,壓低了頭。
晴兒和上官此間也在,晴兒見這人終于月兌離危險,立刻上前抱劍,謝道︰「適才承蒙足下出手相助,不想卻被那魔將所傷,晴兒很是過意不去,再此謝過了。」
唐逸強笑了下,道︰「實在慚愧,唐逸自不量力,幸好沒有拖累你們……咳,咳咳……」
文妃見他咳嗽,不免又擔心起來。水心月道︰「你且休息吧,暫時別說話了。先好好靜養兩日再說。」
唐逸點了點頭,想是肺中痛癢,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得抱了抱拳,以示謝意。
心月又道︰「晴姐,你和小蕾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也好。」晴兒又看了看唐逸,點頭應了。
「走,我帶你們去。」心月領晴兒和上官蕾出了屋,留下文妃獨自陪著唐逸。出了門,沒走幾步,晴兒開心月玩笑,道︰「心月,怎麼你現在成蜀山上管事的啦?」
心月一笑,搖了搖頭,走遠了些,突然停下腳步,回身對晴兒道︰「晴姐,你知道那唐逸是誰麼?他就是曾經差點害死文姬,又想羞辱他們姐妹的婬賊!眼下是鳳銘不在,若是也在,鳳銘豈能容他?」
「啊?」晴兒大為吃驚,「可,可是我見文妃好像很關心他的樣子啊!」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小點聲。我跟你們出來,就是想把這事告訴你,回頭我也勸勸文妃去。」
晴兒放低聲音,道︰「我都糊涂了,那人怎麼在這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水心月陪晴兒和上官蕾去了住處,才將之前唐逸逃出魔界又救了文妃的事講給兩人听。上官蕾之前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此時才明白過來,恍然道︰「哦!原來鳳銘以前打的人,就是他啊?不過鳳銘以前跟我提起這事的時候說,好像因為文妃當時居然為那人求情,他才沒有下殺手。不過我看他當時的神情言語,為此很是氣惱和遺憾啊!」
心月點頭道︰「是啊,鳳銘就是這脾氣,嫉惡如仇!當時他就生文妃的氣,好像還哭了一場。」
上官蕾窒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听錯之後︰「啊?他哭了?鳳銘會哭?」
心月停了停,看向晴兒,道︰「當時我不在,晴姐在的。」
上官蕾一把拉過晴兒的手,急切的問︰「晴姐!他真的哭了嗎?真的嗎?」
晴兒見上官蕾如此激動,只怕她生了誤會,點了點頭,但解釋道︰「是哭了,但那是因為他因文妃的事,想起兒時青梅竹馬的姑娘自盡在豪強家里,喝多了酒,才會落淚的。當時酒哥說給我們听的。」
上官蕾啞了半晌,忽然怒從心起,在心中道︰「鬼才信來!肯定是他見文妃生的美貌,對人家起了歹心,又見人家心里裝的不是自己,這才大哭一場,後來才肯死心。如若不然,鳳銘干嘛一直對文妃這麼好?再者,鳳銘雖然是個粗人,可善良的很,若不是發起醋勁,昏了頭腦,怎會對人痛下殺手?且還念念不忘,為此事一直氣惱,總說遺憾!何況晴姐也說是酒神告訴他們的,那酒神也不免有為鳳銘開月兌之嫌!還有,還有!雖然清淑師姐一直說我嬌氣,可我練功再苦再累,也沒哭過。我後來幾次哭,全都是因為那個騙子鳳銘!一個人,只有為喜歡的人,才會止不住落淚……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想到這里,上官蕾再也按奈不住,又恨又涼的喃道︰「騙子……騙子!騙子!」
雖然上官蕾聲音不大,但晴兒和心月離她如此之近,又怎會听不見?當下相視一眼,便知道上官蕾肯定又吃起文妃的醋來。晴兒見她終于還是誤會鳳銘,勸道︰「小蕾,你別亂想,鳳銘不會騙人的。」
「會!他會!他一直都在騙我!」上官蕾情緒激動,一下站起身來。只覺得自己又要止不住淚水,當下一轉身便跑出了門去。
心月道︰「晴姐,小蕾真的和鳳銘好上了?」
晴兒點點頭︰「嗯,雖然之前他倆都不承認,不過在仙霞她還是跟我說了。而且你若見他和鳳銘在一起的時候,也能看出來的。」
心月一笑︰「他倆在水苑也有些日子,我早就看出來啦。當時文妃哭的才傷心呢……」
「哎!」晴兒暗暗搖頭,苦嘆一聲,「我去勸勸她吧,按你這麼說,鳳銘肯定心里只有她的。」
「嗯,那我也去勸勸文妃。」言罷,兩人一同出了屋。
唐逸房內,文妃正坐在凳子上低頭發呆。她听見門響,抬起頭來,見是水心月回來,立刻站起身來,水心月輕聲問︰「他怎麼樣?」
文妃道︰「他一說話就咳嗽,所以我不讓他說話,剛才睡過去了。」
水心月點點頭,將她拉出屋來,尋了一塊僻靜地方,才止了腳步。文妃有些詫異,問︰「心月姐,怎麼了?」
水心月猶豫了下,還是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對那唐逸余情未了?」
文妃窒了一下,搖了搖頭。
水心月卻道︰「文妃,除了文姬之外,我知道你私下里跟我最好,有什麼話,你不妨對我說,我不會告訴文姬和我姐的,更不會告訴旁人。我想不通,你居然為了唐逸,而謝我!別說你心中沒他,即便你心中有他,若不是他在你心中佔的極重,你又怎會為他而謝我?」
文妃登時慌了神,眼神游走,只道︰「我隨口謝的……」
心月一把拉過她雙手,道︰「你看著我,你看著我……你不敢?你為何不敢?」
文妃如何也不敢正視心月的目光,她試圖掙月兌心月的手,卻只是被拉的更緊。
心月又道︰「文妃,當初你喜歡鳳銘,你只告訴了我。後來鳳銘拒絕了你,你也只告訴了我。如今,還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的?雖然你姐和我姐都看的明白,可你對她們還是什麼都沒說,就只跟我說了。如今唐逸救了你,你是不是又……」
淚在文妃的眼中打轉,她咬著唇,只是搖頭。
心月見她如此,也是心疼。眼看淚落了下來,心月抬手幫她拭去,涼嘆一聲︰「哎……我懂了。」
只是听她如此說,文妃卻一下哭了出來。她壓低了聲音,不敢哭出聲來,卻已經淚流滿面。心月看的心疼,終于一把將她攬在懷中,撫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說出來吧,然後把他忘了吧……」
「心月姐,我知道我很傻,我很蠢,可,可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恨自己……嗚嗚……」
半晌,文妃漸漸止了哭,不停的抹著淚。心月不再追問,靜靜的陪著她。又過了一會兒,文妃終于幽幽的問道︰「心月姐,你有喜歡的人麼?」
心月沒想到她會這樣問自己,眼神中微微有驚色略過,轉眼間卻又化做溫柔,轉做無限感慨與無奈,悄然而去。雖然這些只不過是一瞬,可在這個剎那,她的心中,可曾也有一個人的音容笑貌飛快掠過?心月最後把微笑留在臉上,輕輕的道︰「曾經……有過吧……」
文妃從她眼中似乎看到了什麼,輕輕點頭,幽幽的道︰「以前不懂這些,直到第一眼看到了唐逸,不知為何,我卻怦然心動。那時的他雖然滿身是傷,但依然彬彬有禮,氣宇不凡……」說道這里,文妃眼中掠過一絲溫柔,只是這溫柔只有一瞬,便暗淡下去,「雖然後來我知道他這些都是裝出來的,是用來騙我們的,可我依然忘不了第一眼看到他時的那份感覺……」
心月微微點頭,仿佛認同她所說的。文妃接著道︰「其實我知道,他喜歡的是姐姐。雖然我也知道自己是一廂情願,可我依然無法忘記第一眼看到他時的感覺……」
心月又是點了點頭,自己卻也垂下頭去,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麼。
文妃又道︰「他是壞人,後來我知道與他絕不可能,便也死了心。只是,我依然忘不掉第一眼看到他時的感覺……」文妃越說越悲,又要落淚,她停了停,緩釋了情緒,這才又接著道,「其實我後來想了很久,我與鳳銘之間並沒有這樣的感覺。我曾喜歡鳳銘,大概只是一份感動,而非是那種感覺。雖然知道鳳銘喜歡的是上官姑娘之後,我真的很心痛,大哭了一場,可是卻不如想起第一眼看見唐逸時的那種感覺來的更痛……我不知道感動算不算是愛情,我也因此深深自責,覺得那對鳳銘不公平。可我知道,第一眼的感覺才是最刻骨銘心的……」
心月道︰「你不必自責,感動便是感情,而你會為了鳳銘而心痛,那便是生愛了。」
「是嗎……听姐姐這麼說,我心里也好過些了。」文妃輕輕點頭,卻又道,「只是我知道自己與鳳銘不可能之後,死了心之後,便真的死了心。我已對他再無那種想法,我真心真意的祝福她和上官姑娘。雖然我還是很喜歡鳳銘大哥,很關心他,可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種喜歡了。可是,可是……」她的聲音忽然又激動起來,「可是我一想起第一眼看見唐逸時的感覺,我便不能對他完全死了心……」說到這里,她再次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
心月苦澀點頭︰「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文妃止住了淚水,道︰「心月姐,你說曾經有過,那說明你現在沒有了。你可不可以教我,要如何才能忘記那第一眼的感覺?我真的很想忘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把那個人完全徹底的忘掉……」
心月默然半晌,卻是無奈的搖頭,道︰「我沒有辦法,因為我也忘不掉。我沒有你這般執著,我不敢繼續去想他,因為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把他偷偷的藏在心里,輕易不再去看罷了。好妹妹,我知道你忘不掉,可那唐逸畢竟……」
文妃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等他傷好,他就走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嗯。」心月點點頭,「好了,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到處走走,說點別的吧。」
心月寬慰不少,只是不經意又提起了藏在自己心底的人,心中不禁再次暗暗酸了一下。文妃終于道出了壓在心底已久的無奈與愁苦,多少也釋然一些。這二人緩緩沿著曲折小石路走去,說起別的來。
另一邊,晴兒尋到了上官蕾,與她說鳳銘年少時的往事,只是還沒說上幾句,上官蕾卻道︰「晴姐,你不用說了,這些我都知道,他都跟我說過。他與那位姑娘乃是真心真意,而且那位姑娘已經不在了,這些我並介懷。可,可他明明也喜歡文妃,卻為何不承認?這大騙子三心二意,登徒浪子,酒徒色鬼!他心中有鬼,必然謊言騙我!一邊說只喜歡我一個,一邊又對文妃這麼好!在我面前尚且如此,還不知道都背著我干了些什麼!這個混蛋!我恨死他了!算我以前瞎了眼,以後再也不會了!哼!」
上官蕾雖是有些任性,實則平時還好,不想吃了飛醋之後卻更為變本加厲。想來也是前些日子跟晴兒混的熟了,此時更不在意,把對鳳銘的「鑒定」全盤托了出來。晴兒又是心急,又是好笑,開口又勸,但上官蕾只把鳳銘編排的越來越壞,把他的好已經全部拋諸腦後。晴兒見她正是氣頭上,說什麼她也听不進去,尋思不如等她冷靜下來再說,于是便任由她去,只交代她不可跑遠,不可出了蜀山結界。上官蕾也不應聲,獨自跑掉,生悶氣罵鳳銘去了。
而還在昆侖的鳳銘卻不知道這一切,此時還左思右想,徘徊不定,尋思著要不要去找上官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