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厄寺,禪房中。
普彌大師听襄成賢說自己萬念俱灰,不禁暗暗搖頭,道︰「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需當我空,法空,空空,才能得見如來。」
襄成賢眼中疑惑,拜伏道︰「弟子不明,還請大師教誨。」
「你起來吧。」普大師彌道,「五蘊由緣而生,人有七情六欲在所難免。但是,貪、嗔、痴、愛、惡等諸般煩惱,可參破卻不可避之。我佛慈悲,是教你參透,而非忘卻。你若參悟不透,便是千年萬載,你也是忘不掉的。你眼下要出家為僧,不過是選擇逃避罷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襄成賢默默點頭,他知道自己此行確實是選擇了逃避。他又問︰「請大師教誨,如何才能參透?」
普彌大師輕嘆︰「你心魔欲深,這又怎是片刻之功?你當真能放下麼?」
聞大師如此問,襄成賢在心中自問︰「放下麼?放下什麼呢?是放下沁茹,還是楊媛?我若能放下其中一個,又怎會如此?我當真是一個也放不下,我誰也對不起,若不然,我又怎會選擇這條道路?」
「阿彌陀佛。」普彌大師見他猶豫不決,必是心中割舍不下,道,「施主,你請回吧。若是來日你能了卻情願,不再掛礙,便是與佛結緣之時。那時你再來不遲。」
襄成賢忙道︰「大師!弟子已然萬念俱灰,還有什麼掛礙呢?望大師慈悲,收我入寺吧!」
普彌大師微微搖頭,道︰「萬念俱灰,那不過是情結未解,心魔深種,而絕非是大徹大悟!你明白了嗎?度恆,送這位施主下山去罷。」說著,提高聲音喚自己的弟子。
度恆聞師傅喚自己,立刻推門進來,向師傅行了個禮,又對襄成賢行禮道︰「施主,請吧。」
襄成賢不是胡攪蠻纏之人,听普彌大師說的在理,當下思慮。又跪了片刻,終于緩緩站起身來,恭敬謝道︰「多謝大師教誨,弟子明白了。」
普彌大師微微點頭︰「施主,並非鄙寺拒人以千里之外,佛祖面前眾生平等,實則機緣未到罷了。」
襄成賢點點頭,跟著度恆一同出了禪房。一柱香之後,度恆返了回來,普彌大師問︰「送走了麼?」
度恆道︰「弟子照您的吩咐已將他送出霧外。師傅,還有一事,蜀山派來的兩位師兄已經試過一次門派傳音了,一切正常。我們是不是也該派人出去了?」
普彌大師點了點頭,道︰「嗯,你來安排吧。派四個人,分往昆侖和蓬萊。其他小派並非都有門派傳音術,你讓他們沿途造訪一下,如果會的,可以讓他們指派弟子分往幾大派。你就留守吧。」
「是,弟子這就去安排。」度恆領命去了。
※※※
入晚,蜀山。
迷霧籠罩,不見星月,讓這里越發的暗了。幽幽柏林中,上官蕾坐在石桌前怔怔出神。與他在一起的畫面一一浮現腦海,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酸楚。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淚,聞身後有腳步聲響,上官蕾以為是晴兒,轉過身來瞧,卻發現是文妃。
文妃走至跟前,二人卻相對無語。面對文妃,上官蕾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如今醋勁過去,她一點也不嫉恨文妃,反是覺得自己心中愧疚。如果要怨,那也全是鳳銘的不對。
文妃也是拘謹的很,雖然來了,但也不知道怎麼說,沉吟半晌,終于道︰「上官姑娘,我能和你說幾句話麼?」
「嗯,你坐。」上官蕾點了點頭。
文妃坐在離她最近的石凳上,寧靜之中,仿佛有一聲嘆,文妃道︰「上官姑娘,我不想你和鳳銘大哥再因我而誤會,所以我想找你說說。」
「不,不關你的事,這次是我不對……」上官蕾愧疚的道。
文妃揚了下嘴角,道︰「上官姑娘,鳳銘大哥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麼?」
「嗯……」上官蕾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那你一定要珍惜。」
上官蕾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又暗暗搖頭,道︰「如今說什麼也晚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不會的。」文妃道,「上官姑娘,我承認我曾經喜歡過鳳銘大哥,可他並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我對他的感情大概只是一種感動,所讓也讓我自己會錯了意。那次在水苑,你生氣走了之後,他告訴我他心里只有你一個人,我大哭了一場,但也感覺是種解月兌。如今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那種感情和想法了。但是,你知道嗎?我依然忘不掉我一個喜歡的人……」
「他親口跟你說,他喜歡的是我?」上官蕾難以置信的問。
文妃肯定的點了點頭。上官蕾心想,如果是鳳銘主動拒絕了文妃,那他只喜歡自己,一定不是假的!只是想到這里,卻讓她心中更加悔痛。她突然又想到什麼,問︰「你說你依然忘不掉你第一個喜歡的人?莫非就是那唐逸?」
文妃輕輕點頭︰「嗯,那種感覺我怕是一生都忘不掉。可我知道唐逸是壞人,他以前真的壞到不可救藥,所以也不怪鳳銘大哥見了他這麼生氣。我和他只怕沒有可能了,而你不同,大家都認為你和鳳銘大哥再般配不過了,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別等失去了才後悔。」
上官蕾面上一紅,不好意思再說鳳銘和自己,道︰「不是說唐逸已經痛改前非了麼?」
文妃輕輕一笑,卻是有些苦,她微微搖頭道︰「他是不是真的變好了,似乎已經不是這麼重要了。只是有些事情,總是無法挽回的……」
「嗯,你們的事我也听說了一些,我明白……」上官蕾輕輕的道。
文妃道︰「上官姑娘,你相信我吧。我和鳳銘大哥真的沒有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其實鳳銘大哥一直都沒往我身上想過,那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而他說只喜歡你一人之後,我也徹底的明白了,看清自己的感情了。更何況,你也知道我本是妖,你們不同的……」
上官蕾點點頭,听了她最後一句話,卻也覺得文妃很是可憐。
不管是誰,若是連愛的資格也沒有,那會是怎樣一種感受?
上官蕾搖頭嘆息,道︰「如今說什麼也晚了,他都跑了……」
文妃道︰「听李大哥跟晴姐說,鳳銘大哥此番下山是有事在身,從蜀山走了之後還要去蓬萊。你不如去那里看看。上官姑娘,你相信我吧,我和他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我真的不想你們因為我而生誤會。你們這樣,我心里很過意不去……」
上官蕾道︰「你把你的事都跟我說了,我又怎會不相信。」她心中愧疚,沉吟一下,「文妃,對不起。以前我吃醋,排擠你,刁難你,你能原諒我嗎……」
「沒有,沒有!你千萬別這麼說,只要你不再誤會,我就放心了。」文妃忙道。
「嗯,謝謝你。那要不我明天也去趟蓬萊吧,正好看看茵茵。」上官蕾終于微微有了笑意。
「茵茵?」文妃疑道。
「是我和鳳銘一起救起的一個女孩,她無依無靠,怪可憐的,後來我們就一起把她送上蓬萊了。」上官蕾和文妃心中已無芥蒂,就此聊了起來,上官蕾把之前救茵茵,上蓬萊,誅海妖的事都說給文妃听,文妃也是听的饒有興致。
夜深,文妃提議回去。上官蕾心中寬慰不少,跑回去跟晴兒認錯撒嬌去了。文妃也是去了一塊心病,望著上官蕾的背影微微揚起嘴角。他獨自而回,路過唐逸的屋,卻見門輕輕打開,唐逸從里面走了出來。文妃急忙上前,問道︰「你去哪里?」
唐逸見了是她,苦笑一下,道︰「今晨之事又是因我而起,真是對不起大家了。我想我還是走吧,留在這里只能給你們添麻煩,我自己心里也過意不去。文妃,你珍重。」
「可你的傷還沒好呢。」文妃擔心的道。
唐逸道︰「沒事的,一點小傷,我自己調養一段日子也就好了,你不用擔心的。」
文妃卻不依,把他退進屋里,道︰「不行,你還是養好了再走吧。李大哥說魔族幾番試探,只怕就要有動作了,讓我們都多加小心。他也派人去了各大派,相互傳音聯系。你還是別再這個危險的時候走,起碼也等傷好了再說。」
唐逸笑笑,點點頭,坐在了床邊。文妃竟也坐了下來,陪他說了一會兒話,才回去文姬那里。
※※※
已是後半夜,雖然不久立夏,但曠野的夜風依然有些冷。
襄成賢牽著馬兒漫無目的的走著,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一直想著普彌大師對自己說的話,突然又掉轉馬頭,往回走去。
魔界,魔央殿。
孤弘命影使道︰「速速去把所有魔將軍都請來,魔蠻和寒絕也請,浩雲也讓他一定過來!去吧!」
影使迅速消失了。不知這里又出了什麼事情。
神州東,蓬萊仙山。
已近卯時,鳳銘卻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山上,他已喝的伶仃大醉,也不知道在霧中模索了多久,此時才來到了結界上空。蓬萊被迷霧圍困之後,一樣也是已法陣結界抵擋迷霧的侵襲。這里不少人認識他,守陣的長老將結界讓出缺口,哪知鳳銘卻從空中徑直摔落下來!護真的弟子發出一陣驚呼。
眾人沒想到他會這樣,想去接時已是來不及。鳳銘「 !」的一聲摔在地上,酒壺也一下摔的粉碎!想是摔的太痛,鳳銘爬了兩次,也爬不起身來。但他此時仿佛卻渾然不覺疼痛,只是一邊爬著,一邊到處亂模,喃道︰「我的酒呢?我的酒呢?」
蓬萊弟子中不少都認得鳳銘,此時紛紛跑過去攙扶他。哪知鳳銘直揮手亂打,不讓眾人靠近,迷糊著大嚷︰「去!去!我,我的酒!誰也不,不給喝!」
一弟子顯然是認識他,急道︰「鳳銘師兄!你怎麼了?」
鳳銘眼皮耷拉著,歪頭看他,疑道︰「嗯?你認識我?那,那我怎麼不認識你啊?你誰啊?你,你們看什麼看?我,我沒喝醉,我真沒喝醉,知道嗎?」
「鳳銘師兄!」那人又想說什麼,卻被鳳銘大聲喝住︰「滾!誰,誰是你師兄?」他指向眾人,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我,我告訴你們!都他媽別跟我稱兄道弟的!都假的,都,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