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谷,秀色花香。
聞魔蠻說自己的魔神體練的不對,魔姿更是大為不解,她問︰「哪里不對?我看不出孤弘的魔神體有什麼問題。」
魔蠻道︰「可能因為孤弘本是人,所以依然保留了凡人的東西。你看不出他的魔神體有什麼不對,可你應該看的出,他用魔神體的次數越多,性子也會越烈,手段也會更狠。他初來魔界時是什麼樣子?而如今又是什麼樣子?聖地將軍不覺得他已經變了麼?」
魔姿暗暗怔住,雖然她與孤弘的接觸不如魔蠻多,可如今听魔蠻一說,她也立刻發覺孤弘確實變了。只是心中的疑問卻不能因此而明白,她又道︰「凡間乃六界底層,便是因為他們有你說的性子。孤弘他既然保留了凡人的劣根,有些改變也是正常,這和魔神體有什麼聯系呢?」
魔蠻沒有立刻回答,或者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片刻後,他道︰「六大體術實則就是沖破自身極限的一種術。若不純熟,對自己的消耗會非常大,以至反噬其身。你道性子乃是煩人的劣根,可我也一直沒想明白,為何練就魔神體卻需要這種東西……」
听他這麼說,魔姿想起孤弘曾對自己說的,引發魔神體需要的是苦與痛!如此一來,魔姿更加確信孤弘當時沒有騙自己。她不禁要問︰「那你是如何練就魔神體的呢?」
魔蠻沉吟半晌,道︰「百年前,魔荒遭眾神圍困暗算,他死之後,我才第一次機緣巧合的現出魔神之體。可那之後,我卻又不會用魔神之體了。幾經波折,我發現只有當我想起魔荒之死,才能夠再現出魔神之體。後來又過了很長時間,我才漸漸明白。原來,我生了恨……」
「恨」,魔姿在心中默念這個字,她記起魔葵曾對自己說,這是凡間的一種感情。
魔蠻又道︰「于是我發現,原來引發魔神體,是需要這樣一種凡間的東西的,僅僅依靠自身的力量是不行的。」他停了停,卻又突然問︰「聖地將軍,你說我們魔,有心嗎?」
「我不知道……」魔姿的語氣很輕,也充滿著疑惑,「魔王說沒有,我也一直以為沒有。凡人有心,如果把心挖出來,他們就死了。可……」
魔蠻終于轉回身來,微笑著道︰「你若沒有心,為何你會笑呢?」
魔姿窒住,她知道自己會笑,只是她不明白為何會這樣。
魔蠻又是笑了下,搖頭道︰「聖地將軍,希望你听我一言。千萬不要學我,去想魔葵的死,然後生了恨,再用它去練魔神之體。那只會害了你。實則你今日不問,我也永遠都不會告訴魔界其他所有人。」
魔姿雖然很想練就魔神之體,可她此時還是點了點頭。
魔蠻又轉回身去,道︰「或許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懂了。我會告訴你們的吧……」
※※※
申時過半,日頭西垂。蓬萊派迷霧之外,魔將軍寒絕見空中一女子滑空而過,入霧中去了。
上官蕾來至蓬萊派中,直接去尋茵茵。茵茵見上官蕾也來看自己了,大是高興,雖然課業還未完,她還是按捺不住,直接起身跑了過去,歡喚出聲︰「姐姐!你來啦!」
茵茵一下撲在上官蕾懷里,上官蕾撫了撫她的頭發,雖然心中喜歡,卻還是道︰「茵茵,不可如此,你先回去,姐姐等你就是。」
妙塵子讓弟子們自修,自己已經迎了過來。
上官蕾忙道︰「真人,茵茵還小,希望您不要責罰。我這就讓她回去。」
妙塵子微微有笑︰「罷了,你和鳳銘都來了,她又怎能靜下心來?讓她完全收斂心性也非一兩日的工夫。不過還好,之前她都挺听話的。慢慢再長大一些就好了。」
茵茵見師父沒有責怪,更是高興,朝師父一笑。妙塵子又問︰「師佷,你此來可有要事?」
上官蕾搖搖頭,道︰「沒有,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她。」
妙塵子想起鳳銘昨夜醉酒所說的話,不禁暗自搖頭,輕輕一笑,道︰「茵茵,帶你上官姐姐去找鳳銘吧。今晚你就陪著你上官姐姐吧。」
茵茵大為高興︰「謝謝師傅!姐姐,走!我們去找鳳銘哥哥。」說著,拉著上官蕾就走。
上官蕾不好意思的朝妙塵子笑笑,跟這茵茵走了。茵茵並不知她與鳳銘之間的事,當下只是高興。但上官蕾此時卻犯了難,雖然自己已經跟了來,但還沒想好要怎麼跟鳳銘說,甚至都不知要怎麼面對他。心中還在猶豫不下,茵茵卻已經將她拉到地方。茵茵大喊︰「哥哥!你看誰來啦?」
鳳銘正在運功調息,被她這麼一呼,立刻收功。他第一反應便是上官蕾來了,當下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一股氣岔了經脈,鳳銘只覺得肺中脹痛,不禁猛咳了幾聲。
茵茵推門而入,見他咳的厲害,忙上去問︰「哥哥,你是不是真的摔傷了?」
鳳銘咳嗽不止,只擺了擺手。片刻之後,咳嗽漸止,鳳銘長舒了口氣,他斜眼瞧了一眼上官蕾,冷聲問︰「你來干什麼?」
上官蕾見鳳銘咳的厲害,雖然很想上前,卻又停在原地,此時听鳳銘這般問︰「我,我來看看茵茵。你不要緊吧?怎麼摔到了呢?」
「哼。」鳳銘冷哼一聲,但茵茵再此,他也不好發作,當下只道︰「不勞閣下操心,我死不了。」
「你們怎麼了?」茵茵一臉擔驚疑惑的問。
鳳銘歪起嘴角笑了下,對茵茵道︰「茵茵,你先陪她出去吧。哥哥還要運功療傷,回頭再去找你們,好不好?」
茵茵听他說要療傷,忙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鳳銘,回到上官蕾身邊,與她一同出去了。鳳銘垂著頭,坐在床上良久,長嘆了口氣。
屋外,茵茵問︰「姐姐,你和哥哥怎麼了?吵架了?」
上官蕾笑的有些苦,卻是搖了搖頭,又問︰「他怎麼摔到的?」
茵茵將昨夜鳳銘醉酒的事情一一都詳細說了,上官蕾眼中隱隱愧疚。傍晚用了餐,上官蕾與海昭子真人也見了面,將自仙霞出來後遇到的情況一並與海昭子說了。入晚,上官蕾和茵茵回到房中,上官蕾給她講起故事來,茵茵听的興起,一時也把鳳銘忘了。可上官蕾卻還依然想著,只以為鳳銘功罷之後便會來找茵茵和自己。茵茵昨夜陪師傅守陣,又照顧了半天鳳銘,一直到現在也未休息,天色漸漸晚了,她听著上官蕾的聲音,安心偎在她身旁睡著了。
上官蕾安置好茵茵,自己卻睡不著。她大概已經明白,鳳銘說會來找她們,只不過是支開自己的借口罷了。上官蕾坐在床邊許久,卻只是心事更重。她怕吵到茵茵,自己出屋帶上門,準備去散散心。
心,這種東西又怎是說散就散的?她不過是跟著心的方向,不自覺的便來到鳳銘屋外。目光凝在窗子上,里面沒有燈光,大概他已經睡了吧……這個死鳳銘,還說什麼來找我,他還是再一次騙了我……
「你來這干什麼?」身後突然傳來鳳銘的冷言冷語。
上官蕾驀然回首,只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二人相對而立,那眼神卻仿佛是遠了。沉默半晌,鳳銘終于也是什麼也沒說,瞥了她一眼,擦過她的肩頭,往房門那里快步走去。
「你去找我們了?」上官蕾突然開口問道。
鳳銘當即窒在原地,只是他又忽而冷笑,抬手推門。
「那你剛才怎麼不叫我們?茵茵都睡下了。」
鳳銘沒有理她,這次甚至連冷笑都沒有,他沒有再朝她看上一眼,決然走進屋去。
上官蕾向來機靈,她不知鳳銘為何會從外面回來,思來想去,想到他可能是去找自己,卻又跟自己一樣,不敢叫門。心中那點女孩子的自尊又再作祟,索性又把包袱扔到了鳳銘身上。只是鳳銘早已涼透了心,此時又怎會買她的帳?
見鳳銘不理自己,上官蕾咬了咬唇,還是跟了上去。哪知鳳銘卻轉回身堵在門口,道︰「天晚了,上官師姐請回吧。常言道,男女授受不親,這里又是清淨之地,有事白天再說吧。」言罷,就要關門。只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不敢抬頭看向她的眼楮。
上官蕾扶住門,道︰「你听我解釋。」
鳳銘抬頭看她,強顏一笑,道︰「你我本無誤會,何須解釋?你請回吧。」
「本無誤會?那你是承認自己喜歡文妃了?」上官蕾強壓著語氣,卻還是問了出來。
「哎……」鳳銘涼嘆搖頭。當語氣由悲戚變成平常,那是不是預示著絕望?鳳銘放開了門,站直了身子,無喜無悲的道︰「那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曾經在天厄寺,普彌大師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和尚帶著一名弟子下山,途中遇到一條河,有個女子正想過河卻不敢下去。那和尚便背起女子過河,過去之後便繼續往前走。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他的弟子卻終于忍不住問他,為何身為出家人卻去背一個女子?那和尚卻道,‘我在過河以後就將那女子放下了,可你為何到現在還沒放下?’你明白了麼?」
「明白什麼?我不明白……你想跟我說什麼?」上官蕾心中雖有觸動,卻不肯去想這背後的寓意。
鳳銘道︰「我是想說,誤會不誤會,又有什麼關系呢?我是不是喜歡文妃,這又有什麼關系呢?那不過都是一場空。你放心,我這次出來,該去的地方都去了。我明天便回昆侖,向師傅請一柄寶劍還你,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你我之間,也就再無任何瓜葛了。」言罷,鳳銘已經抬手關門。
上官蕾越听心中越涼,心被凍住,她已沒有力氣去阻擋關上的門。隨著關門聲的輕響,她只感覺心也險些碎了。鳳銘輕輕靠在門上,呼吸變的粗重,他強壓著自己的感情,試圖不要作出聲響。此時的他已看不到那個曾經日思夜想的身影,但听那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幽幽的問︰「你真的放下了麼……」
鳳銘頭一垂,流下淚來。曾經並肩的依靠,溫柔的耳語,暖人的擁抱,一下都浮上了心頭。
下一秒?我是不是真的要將這一切放下,讓這暮暮種種都流入東海,消失無蹤?
痛,仿佛真的是由愛而生。它越濃,它便也越烈!
鳳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抬起袖子抹了下眼楮,仿佛很是疲憊的朝里面走去,坐在了床邊。迷霧遮去星月,若不是遠處還有火把的亮光,這里只怕是伸手不見五指。氣氛如這片昏暗的壓抑,讓人恍惚。鳳銘此時大概在想,上官蕾並沒有移情唐逸,若不然,她又何必追至蓬萊找自己?
可即便明白了又能怎樣?他還是不願去見她,就這麼殘忍著,折磨著。他還是寧願相信昨日在蜀山上發生的一切都如自己所想,他寧願讓自己更痛,也要讓她更痛!
人,就是這樣。
心,正是這樣!
受傷的心,是不是開始復仇了呢?
心總是無聲無息,它想要什麼,從來不會告訴你。它想做什麼,你也不一定會知道。可你總像一只木偶,全然不知的被它操縱!然後割傷對方,也將自己撕碎……
他是愛的,可他此時並未看到自己心中那任性的恨!
就如她之前一樣!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愛的,可為何又會對他說出殘忍的話,做出殘忍的事來?
心,有時更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知何時才能成熟起來……
人道由愛生恨,那恨過之後還有愛麼?若是沒有了,那還會有恨麼?
那道門雖然可以一推就開,可卻如一面鐵牆橫在了她和他的心里。她知道自己推不動,所以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無聲的黑暗纏著絕望的寂寞將他們席卷,她垂頭立在門前,暗暗抽泣起來。
屋里的他,緩緩抬起頭來。那一聲抽泣很輕,卻穿過門隙,透過黑暗,鑽入了他的耳朵,印入腦中。
當他的心听到了她的淒聲,會有復仇的快感麼?
沒有!竟然一絲都沒有!
有的,只是痛上加痛!
不知心明白了沒有?不知心學乖了沒有!
若是還沒有,那便彷徨起來,躊躇起來,猶豫起來,無助起來,以至讓自己手足無措!
鳳銘說不上煩,但卻是更亂了。這黑暗的小屋此時就像是一個囚牢,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離!
一把抓起鋼鞭!一步上前拉開了門!
「你听我解釋,好不好?」她淚眼朦朧,望著他道。
心在顫,腦成白,他的眼中不知所措!鳳銘慌亂踏出門去,一步逃上天!
※※※
正是亥時,天厄寺迷霧之外出現四人。兩名是天厄寺的度恆與其師弟,另兩名便是蜀山派來的人了。百丈外,魔蠻道︰「聖地將軍,天厄寺的我來,蜀山那兩人就交給你了。」
「好,動手吧。」魔姿點點頭,盯向了蜀山派的兩人。
天厄寺這兩名弟子已經雙手開始結印,用門派傳音術聯系昆侖和蓬萊。蜀山派的一人也開始結印,另一人則在凝神戒備。四周本是一片寧靜,卻忽聞那蜀山弟子驟呼不好!只在轉瞬之間,那人聲還未落,魔姿卻已經在他身後上方,一腿擺了下去!那人應聲栽落,其他三人大驚回神,急忙收印。只這一秒的耽擱,魔姿和魔蠻又是放倒了兩個!當下只剩度恆自己,他眼中一亮,抽身就走,想回去報信!只是他卻沒想到魔姿的速度竟如此之快,轉眼間已搶到自己面前!一瞬的驚疑,度恆口吐鮮血從空中栽落下去。他身後,魔蠻手中的光芒迅速消去,魔蠻輕輕笑了下,道︰「走吧。」
昆侖,兩道通紅的魔光巨刃朝正在傳音的天厄寺弟子身後落去!鮮血噴漸後,是浩雲的身影。
太清,烈焰焚火,魔影一片,將四人圈在當中。打斗呼喊聲頃刻便熄,炎戮和化王揚笑離去。
仙霞,淬毒長刀冷光兩閃,血遇成黑。那兩人雖只被劃了道口子,但魔毒攻心,也無法去追魔儡。
蜀山,魔神之體的奪目光輝讓迷霧也改了顏色。血,彌漫成霧,緩緩飄散。
蓬萊,一塊巨大的冰塊從天而落,摔的粉碎!度尚、度海摔躺在碎冰之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