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厄寺,迷霧中。
襄成賢昏倒在大霧之中,無人知曉,更不知性命如何。他之所以選擇來天厄寺出家,那是因為這是他知道的沁茹最後來過的地方,最後消失的地方。那一點點殘留的余念,是不是還想著能再見她一面?
沁茹沖出霧來,回到馬兒身邊看了看,便又御空而起,焦急的在周圍尋找起來。
※※※
蜀山,一大早,逍遙幾人再次聚在一起商議起來。
瀟雨道︰「魔界此番下這個狠手,很明顯就是要切斷各門派之間的聯系。如此看來,他們真的是打算逐一擊破了。」
逍遙面上愁雲,道︰「咱們派出去的弟子也不知怎樣了,也聯系不上。我想去看看情況。」
瀟雨道︰「二哥,我想你還是留下鎮守,要去也是我們去。最好是我們先預料一下他們下面的動作,然後想些對策。這樣再去各大派,也有得商議。」
逍遙點了點頭。江山道︰「要不然我們再派人出去,以後每個時辰出來傳音的時候,派一隊人跟出來戒守,這樣行嗎?」
瀟雨搖了搖頭,道︰「本來我也曾想過這樣,但是我上次沒有提,就是因為不想造這麼大的聲勢,希望魔界的人不會有所察覺。可沒想到他們居然提前知道,然後偷襲。既然我在明,敵在暗,即便我們多派人,那他們下次無非也多派些人。若是他們一再騷擾,我們得知的都是這般情況的消息,那也沒什麼用的。眼下已然暴露,那就要另想方法了。」
眾人點點頭,眼下也是一籌莫展。逍遙左右看看,問︰「晴兒,雲雲,你們有什麼辦法麼?」
雲雲搖搖頭,晴兒也是搖了搖頭,道︰「我想的不行。」
「行不行說來听听吧。」逍遙道。
晴兒道︰「我剛才想,魔界這次得手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我們的規律和時間。鳳銘也是出來通消息的,但是他應該沒事。所以我是想,不如輪流派人到各大派去,這樣,不會門派傳音術的弟子也可以勝任。雖然是麻煩了些,用的人多些,但魔界的人就掌握不了時間了。可是回頭想想也不行,這樣的話,一來消息不及時,也就沒意義了。二來若是魔界派人在途中堵著,見一個殺一個,那可就……」
眾人點頭,也都听出這個辦法不行。唯有瀟雨沉思過後,卻突然道︰「有了!」
眾人忙看向他,只見瀟雨有笑,道︰「晴姐最後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我。既然我們出人他們就來殺,那我們不如也給他們來個有來無回!他們想逐個擊破,我們也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逍遙笑了笑,道︰「講吧。」
瀟雨剛待要言,卻立刻止了笑容,他搖了搖頭,又是一陣沉思。這幾人見他突然反復,不禁納悶,江山問︰「怎了?又想到什麼了?」
瀟雨看向江山,眼神謹慎,只搖了搖頭。如此一來,誰也不再問他什麼,只等著他想好再說。片刻之後,瀟雨終于有了決定,他道︰「二哥,再派四名會傳門派音術的弟子,分往太清和天厄寺,讓他們也繼續出人,一切照舊!」說著,眼神堅決的朝逍遙點了點頭。
眾人詫異非常,雲雲和晴兒相視一眼,江山疑道︰「你這是什麼法子?」
逍遙也是愣了一下,但見他眼神,還是點了點頭,道︰「好,那何時出發?」
「就現在吧,不多耽擱了。」瀟雨肯定的道。
逍遙點點頭,起身去安排人了。江山此時問︰「老三,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瀟雨附耳與江山說了幾句話,江山依然面上疑惑,但還是點點頭,追逍遙去了。
晴兒不滿的道︰「干什麼呢?難道你還懷疑我和雲雲啊?」
瀟雨露笑,搖了搖頭,道︰「晴姐無需多想,一會兒還有事要麻煩你呢。」
晴兒越听越迷糊,絲毫也猜不透瀟雨到底想怎麼做。
※※※
天厄寺那里,沁茹找了很久,依然沒有任何發現。心中越發急了,只怕襄成賢又遭遇了什麼不測。她在空中駐足回望,又想起那匹那馬兒。忽然她想到,既然馬兒還在那里不肯走,那襄成賢必定也在那附近!莫非?莫非他徒步上山,卻迷于霧中?沁茹知道那迷霧對修真之人尚有一定影響,若是常人進去,那還不知能怎樣!想到這里,她立刻往回飛去。
又是一個時辰,沁茹已在霧中模索了一陣子,可依然沒有發現。她強定心神,只怕被這迷霧所侵。終于她又出了迷霧,落在了地上。深深呼吸之後,抬頭又看了看迷霧,沁茹鼓起作氣,徒步朝里走去。
不知又過去多少時間,這次終于沒再讓沁茹失望,她終于找到了襄成賢。只不過還不等她高興,卻又是大驚失色。襄成賢已不知昏過去多久,此時已嘴唇干裂,面色慘白,推喚了幾次,卻依然沒有半點動靜。沁茹觀察一番,不敢再遲疑,七彩光芒自迷霧中綻起,沁茹再次救起他來。
※※※
午時過半,陽光明媚。幻夢山南,一座獨峰高聳入雲。在那峻峰之巔的懸崖上,魔界童老負手而立。他身後有個人影,似是那魔界的影使。童老沒有回頭,片刻思慮,問道︰「就這麼多?」
「是。」
童老緩緩點頭,又道︰「那里你別回去了,免生枝節。」
「是,血魂將軍也是這樣吩咐的。」
童老又道︰「這里往東五十里,有一古道,那里有一茶棚,你請化王到那里見我,然後你留在統領身邊就行了,去吧。」
「是。」那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了。
童老沉默半晌,突然微微有笑,自言自語的問︰「會是哪邊呢?沒想到這人竟如此聰敏。」
懸崖上,他靜默佇立。風拂過,撩起他的衣角,卷起樹林沙沙作響。腳下是萬丈深淵,面對的遠方,便是幻夢山。曾經多少歲月前,在那里都留下了什麼?此時的童老,已經將一些事物都拋諸腦後,心中只想著那個人,那個與他在幻夢山上結緣的人。
四百年前,當我喝下那碗雪茶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如果我不小心愛上了你,只希望日後不要生恨。
我做到了。
可為何那段時間竟是如此的短?就如同我此時腳下的路,只短短的一步,一切便已跌的粉身碎骨。
我也隨之,墜入無盡的孤獨。
我不知道這世界是不是太冷酷,或許那只是因為我太投入。
所以,我也已經習慣了這不能回頭的付出。
你說你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但那是你對我的感覺。呵呵,我又何嘗不是一樣?
只是那一切都太短促,那感覺還未變的清楚,痛卻已經清楚。
如今,那感覺落在了何處?其實,我只不過想陪你一起末路。
我現在才明白,我不是孤獨。我並不孤獨,更不怕孤獨。我只是以前錯把想你的寂寞,當成了自己的孤獨。于是,我帶著咱倆的寂寞,走到現在已無退路。
我是愛你的,我已經知道了。不然,我因何而寂寞呢?就是因為愛你,才讓這一切變的清楚……
※※※
天厄寺,迷霧中。
沁茹傾力救治,襄成賢終于蘇醒過來,他聲音虛弱,迷糊著道︰「水……」
沁茹激喜萬分,險些落下淚來,她拭了下額頭和眼角,忙道︰「好,我帶你出去,馬鞍下有水袋。」
一听這熟悉的聲音,襄成賢登時夢醒半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茹兒?茹兒!真的是你嗎?」
「是我……」
「這不是夢吧……」
剛才沁茹見他蘇醒過來,心中自是不勝歡喜,但襄成賢此時認出她來,她卻又無法再繼續高興下去。
我與他,到底又要如何面對?
我知道自己不該見他,可如今不見也見了,我又該怎麼辦?
一時間,滿是躊躇與彷徨,面上的喜色也早已無蹤。沁茹把手從他手中抽月兌,道︰「你等我一下。」便起身向外離去。
襄成賢身子虛弱,想留她卻爬不起身來,只惶恐的喚︰「茹兒,茹兒!你去哪里?」
沁茹並不會就此丟下他不管,可自己一時心中反復,卻也不知該如何。當下只想讓自己先冷靜一下,不能夠再心軟,重陷羈網。沁茹急急出了霧了去,拿了馬鞍下的水袋,又在馬兒旁邊駐足思慮了片刻。仿佛回身是需要的勇氣的,沁茹咬了下唇,終于轉身再次入那迷霧中去。
霧中,襄成賢向前爬了幾尺,便又放棄了努力。他仰面超天怔怔望向上面。他只道這不過是一場夢,而且是場殘酷的噩夢。可這夢為何還不醒來?還是自己已經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一了百了……
不……若是她又回來,見到我死了,她會傷心的吧?我就這麼死了,楊媛也會傷心的吧……
呵呵,我當真已經瘋了。我明知道這不過是場夢,她又怎會回來呢?終究還是我自己放不下吧……
想到這里,襄成賢的臉上微微顯出一絲苦笑。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以為那還是夢,再次苦笑。直到沁茹微微扶起他,喂他喝了幾口水,語氣急切卻又不乏溫柔的問︰「你好些了麼?」
襄成賢不再喝水,這感覺真實的讓他難以相信!透過那絲絲繞繞的霧色,他看清了她的臉龐!
是不是夢,都好!
襄成賢兩手握住她拿水袋的手︰「茹兒!真的是你……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見我了……」
沁茹想縮回手去,可沒想到如此虛弱的襄成賢竟能抓的如此緊!她微微側過頭去,不敢看向他那雙眼楮,道︰「襄大哥,你什麼都別說了。我先帶你離開這里。」
「不!我哪也不去!」襄成賢拼命搖頭,「我不去,若是出去之後夢醒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听了這話,沁茹痛憐在心,她安慰道︰「這不是夢,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襄成賢卻又是搖頭,他道︰「茹兒,不管這是不是夢,你能听我說幾句話麼?」
沁茹沉默不語,她知道自己不該去听他說的話,若不然,只怕自己又把持不住,跌入其中。
襄成賢不肯撒手,望著她問︰「茹兒,是不是因為我說喜歡你,你便討厭我了,所以才不辭而別?」
沁茹不想回答,卻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襄成賢又問︰「那是因為楊媛麼?」
沁茹依然沉默不語。
襄成賢卻在此時放開了沁茹的手,緩緩而絕望的垂了下去,他默默淒涼聲道︰「我知道自己不該。想我這半生愚行,最後卻誰也對不起……我本想保國安民,所以入了仕途,沒想到最後還是領兵殺人。我本與楊媛素未謀面,卻答應娶她為妻。我本知道自己已有妻室,卻還悄悄愛上了你……」深深呼吸,「我本以為是自己個聰明人,後來卻發現自己愚蠢之極!」
「你別說了……」
「不!我要說。你讓我說,我怕再不說,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襄成賢又道︰「茹兒,我知道自己的愚蠢傷害了很多人。反思過往,追悔莫及!可有一件事,我卻偏偏絲毫無悔,那就是愛上了你……」
沁茹側過臉去,深深呼吸,淚險些落了下來。
「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襄成賢這般問,嘴角竟也微微揚起。
沁茹不禁微微轉回了頭來,襄成賢接著道︰「曾經和楊媛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經有了偌大的家院,可房子再大,我心里卻沒著沒落的……大概,我是一直在尋找著什麼,所以才會輕易答應娶楊媛為妻,可後來才發現,其實一切都沒有變。而當我見到你之後,我便明白,你身上有我尋找的東西,而她沒有。這種感覺,你能明白嗎?」
「楊姐姐對你是真心的。」沁茹輕輕的道。
「我知道……」提起這里,襄成賢不免愧疚傷懷,可他還是道,「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所以才沒有安于現狀,繼續去追尋我在一直在尋找的感覺。能看到你,我便覺得很安心,你給我那種可以天長地久的感覺。就像不管在外面多煩多累,回到家里,才會覺得回到了一個可以避風的港灣。其實我想所有人都在尋找著這些,只不過很多人沒遇到,所以體會不到罷了。可還有些時候,終于體會到的時候,卻發覺已經晚了……」停了一下,他看向沁茹的眼楮,「茹兒,我承認我自私,可我愛你,真的,我左右不了我自己。謝謝你給了我這些,讓我能體會到這些,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
沁茹微微昂起頭,她知道淚已經不听話的落了下來。壓不住,聲音輕顫,酸澀,苦楚,有一絲幸福,還有更多的無助,她道︰「可,可我給不了你。我是妖……」
襄成賢微微搖頭,道︰「有那份感覺便已足夠了,我還敢奢求什麼?我又有資格奢求什麼?所以你是不是妖,我都不在乎。」
沁茹強壓著哭聲,卻止不住淚在流。這淚是委屈也好,是無助也好。只是不管是楊媛,還是自己的身份,橫在前面的阻隔,我又要如何去翻越?我知道自己,連愛的資格也沒有……
「茹兒,我沒想到我居然還是如此幸運的,原來你也是愛我的……」
「可我給不了你,給不了你……」沁茹無助的搖著頭。
襄成賢突然問︰「那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我曾經常做的那個夢,是不是曾經都是真的?」
沁茹變的蒼白,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