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情殤 第二十二卷 第三章 未來

作者 ︰ 墨顏

蜀山。霧外雨稀,霧內情急。

沁茹又見廝殺,心中大悲不忍。她再一次去求,因為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雲雲也立刻擠上前來,將沁茹往回拉扯,急聲勸道︰「茹兒,你又要干什麼?快回來,快回來啊!危險!」

「不!」沁茹不顧拉扯,又看向魔蠻,道︰「魔蠻將軍,如果你要打,就先殺了茹兒吧!」

魔蠻的面上微微有了變化,從他的臉上竟也能找到一絲憐憫與不忍。魔蠻微微涼嘆,道︰「沁茹,我只能跟你保證,除了李逍遙之外,我不會傷其他人的性命。你有你的期望,我也有。而且能與酒神或李掌門這樣千年不遇的奇才一較長短,也是我的願望。」

「可你們不是切磋,是搏命啊!」沁茹不贊同的道。

「畢竟我肩負魔界的責任,恕難從命。我能做到的,已經答應你了。其他的,你還是跟化王說吧。」

「化王……」沁茹看向化王,眼神乞求。

化王沒好氣的看了魔蠻一眼,對沁茹道︰「沁茹,我要說的和魔蠻一樣。何況魔界之事是由童大人拿主意,由統領做主。我不能違啊!其實童大人也真是,他明明知道你在此,卻不事先知會我們一聲,這不是給我倆出難題麼?哎——」說著,他搖了搖頭。

「童大人知道我在這里?他怎麼會知道?」

魔蠻微微一笑,道︰「以在場各位的見識,那童大人知道些什麼,很奇怪麼?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那才奇怪。另外,沁茹,你可知道你在我魔界,為何從來沒有受過排擠麼?」

「為什麼?不是因為我在魔界待過一段日子麼?」

「不是。」魔蠻果斷搖頭,他道︰「因為你幻夢一族生在魔界。魔不自戮,這才是理由。」

「你騙人……」沁茹搖著頭,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原來你也厭惡魔界……」魔蠻忽而皺了下眉頭,表情也變回之前的冷漠,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何資格要我停手?我原以為你是憐惜兩界生靈,看來是我會錯意了。你請吧。」

沁茹心中大為觸動,她悲情搖頭,問道︰「若幻夢一族生在魔界,那為何數百年來卻一直在凡間?而浩雲為何又要殘殺我的族人?」

「浩雲?你看他哪里像魔?你覺得孤弘像魔嗎?只有童大人才能看清這一切。」魔蠻又是涼嘆搖頭,他接著道︰「看來你依然不能原諒浩雲,所以他才一直夾在人與魔的夾縫中,時刻煎熬。」

沁茹的身子抖了一下,淚在打轉。雲雲看向魔蠻,斥道︰「好了!你別說了!」

「哼。」魔蠻微微笑了一下,道︰「那好,實則我也不想多說。如果沁茹你還想知道什麼,有機會就去問問童大人好了。現在請你讓開吧,我們時間不多。」

「不……」沁茹搖頭,「為什麼要打?你們身懷絕技,難道就只是為了廝殺?」

「你說的是浩雲。」魔蠻正色道。

「好了,小茹。」李逍遙終于出面,他走向前去,擋在了沁茹面前,「小茹,習武要有武德。要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許多年前師傅曾教誨我說,既然自己不希望被人欺掠,就萬不可再去恃武凌人。魔族就是因為不懂這個道理,仗著自己天生厲害,肆意妄為,窮奢極欲,所以才會被打入混沌。可如今看來,他們依然不懂這個道理。他們自以為單純,自稱無心,又怎會有仁心?他們不懂推己及人的道理,又怎會在乎你的感受?小茹,不必再與他們說這個了,你退下吧,這一切,本不該由你來承受。」

「說的好,說的好!」魔蠻絲毫不反駁,反是興奮表情,他又問道︰「那敢問李掌門,你這一身本事為何而修?難道今日我屠你蜀山,你也不出手?」

「錯!」逍遙斷然否決,他義正言辭的道︰「李某雖不才,但有兩種情況一定會出手!一是保護我所珍視的一切。二是為了天下正義!只要是符合第二點,別說是魔!哪怕他是神!我也會斬之而後快!」

這番話豪情壯志,義薄雲天。蜀山眾弟子听的熱血沸騰,不禁為之動容。

「厲害啊,厲害啊……沒想到這六界之中,除了我們魔,竟然還有人敢對神出手!也難怪童大人會如此重視你,卻對那林瀟雨置之不問。」魔蠻感慨道。

化王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的道︰「嗯,原來如此。」

「是嗎?若是小覷瀟雨,他必為此付出代價!」逍遙輕笑道。

魔蠻也是輕輕有笑,搖頭道︰「好了,那些不提了。李掌門,你有你的背負,實則我也有。請吧!」

「雲雲,帶小茹走。」逍遙語氣堅定,即而御上了半空,對魔蠻道︰「請!」

魔蠻剛飄身上前,化王突然喝令︰「殺——」

※※※

仙霞,滂沱依舊。

炎戮被突然殺出的酒神打個正著。那力道之猛,絲毫也不亞于自己沖殺晴兒之狠!

仙霞和魔界兩方面經歷如此突變,不禁全都愣了一瞬。唯有晴兒難以抑情,淚隨雨落。

酒神立在當中,一時無人再敢妄動。酒神側首道︰「師太,晚輩替你擋一道,快回山布防吧。」

凌雲師太咬了咬牙,決意道︰「好!眾弟子听令,速速回山布防!」

聞掌門下令,仙霞弟子往西面急行,入霧回山。而晴兒依然未動,留在了酒神的身後。

「追——」炎戮自地面反撲而上,大聲喝令!瞬間,兩千余魔兵再次沸騰如潮,朝前撲殺。

「八荒,天地訣!」

酒神雙手結印,登時間,滂沱大雨先作隆隆瀑布之聲,後涌浪潮之響!漫天瓢潑之雨分凝八條長河!長河旋轉沸騰,化做八條金光巨龍向兩千魔兵撕咬而去!魔兵登時被沖的四散。但魔儡和炎戮卻是又惱又恨,不避不閃,飛身直迎巨龍而去!

魔兵見八龍勢大,四下閃避遁走,但炎戮卻拔地而起,焰芒暴漲的沖了上去!巨龍撕咬而來,那團火直沖進了巨龍口中。那烈火絲毫未熄,卻是越發燒的熊盛,破水之聲頓時大作,蒸汽升騰!那團烈火在巨龍體內直穿而過,沖破出來!一條巨龍在片刻間便化成潑水片片,飄著裊裊白煙,隨雨而落。

八魔身的魔儡迎著龍頭巨口而上,雙腳一蹬龍頭,八把毒刃已經插了進去!晶瑩剔透的龍頭登時被魔毒染成紫黑!巨龍痛苦嗷吼,掙扎前沖,而魔儡則死死的釘在龍頭之上!魔毒沿著龍頭迅速往下蔓延,八條紫黑毒脈飛快的經由巨龍長軀,向龍尾流去。那巨龍似也痛苦不堪,在空中劇烈扭曲幾下,爆做一片黑水落下。魔儡大喊一聲︰「都別慌!破其靈脈!」

魔兵見巨龍雖然勢大,但均被兩位將軍一招破解。此時又听魔儡將軍一語道破其玄機,立刻不在閃避遲疑,盡數反補回去。一時間,魔光頻現,魔軍如群螞啃象之勢,將剩下六條巨龍團團貼咬住!

這一切,晴兒已全然不在乎,她只是在他身後輕輕的問︰「這次,你不會走了吧?」

酒神沒有轉回身來,他仿佛是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先回山,這里危險。」

「再危險的地方不是也都去過了?」

「晴兒,你氣息不穩,想必之前耗了不少內力。你先回去調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你還記得上次在那迷霧之中,你答應過我的話麼?」

酒神沉默了下,微微點頭道︰「記得。」

「好,那……我等你。」言罷,晴兒轉身回山,片刻便與其他姐妹一同消失在了霧中。

片刻功夫,八條巨龍皆已化作死水,隨雨入地。但仙霞所有弟子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時間回山退守。酒神當空而立,雖然只有一人,但兩千魔兵卻依然不敢貿然向前。對于這個幾次三番破壞魔界行動的人,炎戮和魔儡自然是又惱又恨,炎戮喝道︰「酒鬼!別以為我們怕你!你剛才的伎倆早被看穿了!」

「這就讓你沾沾自喜了麼?」酒神話音未落,身影已虛。

「 !」酒神一拳砸在了炎戮臉上。止在轉瞬之間,酒神竟以逼到炎戮身前,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炎戮瞪眼閃驚,在空中倒飛出幾丈,穩住了身子。他揉了揉臉,歪了歪脖子︰「哼!不過如此……」他嘴上雖這般說,但心中也忌憚酒神的速度。但讓他慶幸的是,這一擊也沒有真的傷到自己。只是他們都清楚,酒神的力量肯定遠非如此。此時魔儡湊上來,道︰「他還沒有現出金剛之體,咱們現在上去貼身短打。」

炎戮恨目道︰「好!只要他不現出金剛體,以他**凡胎是斷不可能與八魔身和炎魔身抗衡的!只要不給他現出金剛體的機會,就不愁拿他不下!」言罷,烈焰呼嘯,焚火瞬間燃遍了炎戮的全身,在那團烈火當中,是炎戮的嗷吼!烈焰驟然爆炸,現出炎魔身的的炎戮不僅身型增大了幾分,而他的肌膚之上,也化作如滾滾岩漿,通紅斑駁,而那一雙獰目,也一變成黑瞼紅瞳,十分恐怖。

「哈!」炎戮張嘴喝狠,火焰從獠牙間噴吐而出。他再也不似人形,化成真正的惡魔!

「上!」魔儡不在等待,他可不願酒神現出金剛體來。此時雖然他的身型已是碩大,可速度卻不剪反增!魔儡八把淬毒長刀向酒神周身八處揮了上去!「鐺鐺……嗚嗚——」利器彈響呼嘯,酒神果然不敢以血肉之軀來擋,只得連播帶閃。而與此同時,炎戮已經猛拳帶火打了上來!酒神閃躲不及,抬手便撥,抬腳就踹。炎戮翻閃避開,酒神卻看向自己被灼傷的左手。就是剛才的那一撥,左手因為觸及炎戮,所以在瞬間被燒傷!炎戮大笑,轉身復來,而魔儡的八把長刀對付酒神一雙手也是游刃有余,佔盡優勢。最要命的是,酒神現在一敢不再踫炎戮的身體,而不敢去強接魔儡的毒刀。一旦被踫到,吃虧的肯定是自己。魔儡現在除了八把刀之外,八魔身的他身上也是多處倒鉤尖刺,如果被扎到,只怕同樣會被魔毒攻心。這兩位魔將軍此時就如有毒的海膽和炙熱的火炭,讓人無從下手。而魔儡和炎戮早已算計在先,配合默契,一點縫隙也不給酒神留,一直貼身短打,招招搏命,只希望酒神忙中出錯,趁機奪其性命!

眾魔見強大的酒神竟然在此時也落入了下風,大受鼓舞,殺心欲重,開始聚攏過來,向仙霞的方向飛去。而酒神確實沒有想到這兩個魔將軍會突然借助各自的優勢向自己簇然發難,一時也是心焦。

※※※

蜀山,激戰正酣。

陳、莫二位長老聯手來斗化王。雖然化王是外化的高手,招式法術也變幻無窮,但好在莫長老畢生鑽研幻化之術,也同樣經歷九年前的魔界惡戰,配合劍法迅猛的陳長老,一時也沒讓化王佔到便宜。

魔蠻和逍遙在空中單打獨斗,無人插手過問。就仿佛他二人之間,雖然沒有什麼前兆,但這已經是注定的宿命之戰。魔蠻沒有虛耗時間,在短暫的試探之後,三叉魔戟已經入了手,攻勢徒然增強。而逍遙卻是兩手空空,一時近不得魔蠻的身,只得頻用法術迂回攻防。

又一招過後,魔蠻微微有笑,道︰「李掌門,你有你的正義,可我也有!你就拿這點本事來維護你所堅持的正義?你太吝嗇了吧!」言罷,魔蠻面上彌留的那點笑意瞬間遠去,「啊……呀——」魔蠻的身體短暫顫抖,一股彌天魔氣驟然爆炸!這勢頭,讓逍遙眼中也立刻盡顯驚色!

那紫色光輝,霹靂魔焰當中的,正是魔神之體!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股氣息,足以讓人為之恐懼的強大氣息!化王在戰斗中還不忘往這里瞥上一眼,露出笑意。而遠方陪在雲雲和沁茹身邊的水冰心卻只感覺心中咯 一聲,仿佛差一點碎了!

逍遙此時在心中問,對面的人為何毫無其他魔將軍的逞強之姿,戲耍之意?魔蠻絲毫也不像之前他自己所言,會追求戰斗的快感,他此行此舉,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逍遙不禁要問︰「你的正義是什麼?」

魔蠻平靜的回答︰「你我期望的未來。」

在喧囂的戰陣當中,只有逍遙听見了這句話。他的眼楮睜的更大了,帶著愈發濃重的疑惑和不解。

「很出乎你的意料麼?」魔蠻不禁揚了下嘴角,「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出手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眼前的勝利,而是為了你我共同所期望的未來。所以你我不管誰死,都不重要。我有這個覺悟,你沒有麼?」

「嘶—— ,轟!」無名狂風嘶嘯狂卷,青芒忽勝!逍遙第一次下定決心將尚未純熟的仙羅體用于實戰!兩股力量憑空相抵,壓抑著所有人都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狂風之中,青芒流螢飛旋。逍遙依然有些難以置信的道︰「難道我們是殊途同歸麼?」

魔蠻輕笑了下,卻頗顯無奈,他道︰「這凡間不在你手中,我也不是魔界的主宰。你我想看到那個未來,就只能自己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堅持下去,掙扎下去。我不想冠以正義之名,是因為我會殺你,正如你之前所說,我也不認為你要反攻魔界,屠戮我魔界生靈,以換取你所謂的正義就是對的!」

狂風之中,逍遙靜默佇立。在驚訝對方居然連自己要反攻魔界的想法也知道的同時,更讓他大為觸動的是,他心中的「正義」也已轟然倒塌!

當自己一直信奉著的,追求著的東西,當你終于離它近了,卻又因看清它的真面目,而被它所擊倒!這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支撐精神的立柱倒塌之後,究竟還剩下什麼?

李逍遙畢竟是李逍遙,他也更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對手!逍遙頓悟道︰「原來這世界並沒有正義,只有一個共同期望的未來……」言語不多,卻感慨無限。

「是什麼都已不重要,就算你我失去自己在世間的價值,可那個未來依然值得期待。至少我期望著。我想了百多年,才知道自己真正出手的時候,究竟是為了什麼。」魔蠻道。

「我第一次如此尊敬我的對手……也是第一次在面對一個我要殺的人時,居然一點都不恨。」逍遙微微昂首,感慨著萬般無奈,悉心著世界萬千。

魔蠻微微的笑了,他竟笑的這般溫柔,又是這般的滿足。就如同他已經勝了,或是看見了那個未來。

他們共同慶幸著,原來這世間真的有知己的存在。

他們共同悲哀著,原來這世間知己更多的時候就天敵。

他們共同無奈著,改變不會是生與死的彈指一揮間。

他們共同滿足著,從此,這世界和人生,都將不再孤單。

逍遙舉起了右手,七星劍嘯吟著飛下入手!失去維持的結界漸漸消失,大霧開始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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