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昆侖。
「紫電青霜！你還沒死？我們如何會信你！」龍狄長老怒指喝斥。
玉殿之上，指指戳戳，附和呵斥之聲紛紛而起。西涼宗等其他門派來駐守援戰的人也都盡皆報以懷疑的眼光，各自揣度和嘀咕著。
他已是眾人眼中的異己，他已是罪人。或許手中的紫電神兵，也已因他而蒙羞。
雖然他早知如此，但這卻是第一次面對。一時間，不知是有些不知所措，還他根本也沒想過要解釋什麼。青霜只是筆直的站著，不再言語。
最終還是夜家的夜峰出來解圍，道︰「諸位，畢竟此事關系重大，不如我們先讓他把話說完。」
掌門紫藤知道青霜是被酒神帶走的，遂對他並無深仇大恨。此時她點了點頭，眾人才紛紛收了聲。
青霜道︰「魔界引兵三千，扼住仙霞和太清兩派。然後又進攻蜀山，賺取天厄寺和蓬萊劍派兩家去援戰蜀山。這兩地，只出現了四位魔將軍，兵力總和也不過五千。所以由此判斷，魔界的主力肯定會來昆侖。希望各位早做準備。」
眾人紛紛私語，但龍狄長老又不屑的問︰「那為何你來報信？而不是別人？」
青霜道︰「我大哥酒神和三哥林瀟雨已經分往仙霞和太清兩派。五弟鳳銘和六弟江山分往天厄寺和蓬萊兩派。只有我幫二哥逍遙守御蜀山。魔界來襲蜀山之時，天厄寺和蓬萊的援兵還未到。二哥李逍遙肯定無法離開蜀山了，所以只有我來了。另外，我知道有條近道可以到夜家，所以就先到那里，然後才到昆侖。這樣可以節省時間。」說著，他看向夜峰。
夜峰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點頭道︰「不錯。他們兄弟六人我都告訴過。」
紫藤道︰「如此說來，若不是你抄近道而來，說不定現在魔族已經臨山了？」
「估計如此。所以還請紫藤掌門早做打算。這里的戰斗只能比蜀山的更慘烈。」
「哎——想你兄弟六人，原本個個英雄好漢，也不知你和酒神當初到底是怎了。也怪不得我們無法輕信于你。」龍狄長老嘆聲又道，「那你想我們怎麼做？」實則龍狄長老如此問他，依然是對他極不放心，總以為他是替魔界先來開路，然後再賺他們入魔界的圈套。
青霜道︰「我大哥身中魔血咒，一旦發作，就會沖破自身極限，變得嗜血好殺，且不辨敵友。這便是他輕易不出世的緣由。而我對昆侖和諸位並無絲毫不敬之意，但龍琰曾經可笑的以殺虐來積攢功德，奪我摯愛性命，我又如何不能找他報仇？」
「你！」龍狄長老就要發作。
夜峰見他又提起敏感話題，忙出來打斷，道︰「青霜兄弟，你此行只怕也並非是為這樁恩怨吧？」
青霜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眾人不明他的意思。青霜道︰「剛才長老問我想你們怎麼做，這話里有話，我還是听的出的。即便我說什麼，只怕各位也不會按我的話行事吧？」
「哼！」龍狄長老冷哼一聲。
青霜又道︰「青霜不才，沒有二哥三哥那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頭腦，但我這一人一劍，今日誓與昆侖共存亡。只要魔軍不退，我便葬身于此！」
「惺惺作態！誰要你假慈悲？」龍狄長老不屑斥道。
夜峰道︰「長老，我看青霜卻有悔改之意，希望您以大局為重，我等一定鼎力相助。」
殿上眾人對青霜劍殺龍琰長老一事大多親眼見到，也多少有些耳聞。其中風風雨雨，是是非非各有揣度評斷。此時听青霜這話，大多人已經願意相信他了，殿上又起私語之聲。
而青霜此時卻對一直幫自己解圍的夜峰搖了搖頭，道︰「夜大哥，臨行前，跟您說句掏心窩的話。」
夜峰忽然皺了下眉頭，他仿佛看到了青霜赴死的決心。他最清楚夜思和青霜那斬不斷理還亂的情意，心中總有不舍。夜峰點了點頭，道︰「你講。」
青霜微微昂首，痛且清晰的悉數那些回憶，他道︰「說真的，殺龍琰，青霜絲毫無悔。但是那時，也有不少昆侖弟子被我那一擊牽連，或傷或死。我已然傷及無辜，又如何不是罪人？我五弟的師兄鳳瓖也被我那一擊所傷，可五弟從不在我面前提起……」說著，他黯然神傷，輕輕搖頭。
鳳瓖正在殿中，此時他的表情復雜的讓人難以琢磨。
青霜又道︰「我今日來，並非是來懺悔，因為我不敢奢望各位能夠原諒我這個罪人。只是有人告訴我，從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我現在也很清楚，如果我現在還不能面對，我將永遠無法面對這世間的所有人。」說著，他轉過身去，「也將不會知道，到底要何時，才能有資格照顧您的妹妹……」
夜峰睜大了雙眼，卻無言以對。
青霜背對眾人，道︰「請各位自行安排吧。魔軍來到，我先頂著。我青霜今日必定面朝魔軍，背朝昆侖，半步不退！我不在乎葬身群魔之中，更不介意各位在我背後捅上一刀！我，無怨無悔！」言罷，青霜大步走出殿去，御上空中，沖破結界，向霧外去了。
「青……」夜峰對青霜並無仇恨，唯一的成見也是怕他這等性子會傷害妹妹夜思的感情，此時見他對自己表明了對夜思的情意，已經完全接受他了。夜峰現在是怕青霜會太過固執而真的不肯後退半步，如此必遭魔族的毒手，他本想悉勸一番，但青霜已然御空而走。
「夜家帶頭大哥，你管他作甚？」龍狄長老道，「他便不說，我們也已料到魔軍會來。如此時候，我們還是趕緊商量一下對策和如何排兵布陣。」
※※※
蜀山，霧已經消散。這意外的驚喜，讓蜀山上下仿佛感覺自己是獲得了勝利一般。逍遙堅持自己來破除迷霧，已表自己對冰心的心意。而冰心欣然接受。此時，逍遙已被眾人攙回了自己的房間，水冰心又已治傷為由留了下來。最後，水心月使了個眼神，關上門也走了。
二人有短暫的沉默，冰心坐在床邊看著逍遙，那眼神就仿佛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了。突然她露笑道︰「我給你看看？」
「咳，咳咳……」逍遙一看她的笑，就知她這又是頑皮的話，「看什麼……」
「哦呦，別激動。」冰心撫了撫逍遙的胸口，又好笑又心疼的道。
逍遙道︰「我這是內傷，休息會兒我自己調理。」
「嗯。」冰心點頭應聲，如此她也不敢再逗逍遙了。
突然之間，他們二人竟都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冰心是第一次來逍遙的房間，不禁四處打量起來。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張條案，其他的便都是書和字畫了。冰心微微露笑，道︰「你還真挺有雅興的，平時就喜歡這些東西？名家的我看的多了，不稀罕，有你自己的麼？」說著，饒有興致的隨手抽過一軸畫卷，展開來看。
「喂……」逍遙本想阻止，卻沒有說下去。
畫卷上峰巒疊起突兀，雲海浩蕩，但極遠處卻有一小片桃花緋紅。畫中綴有一詞︰
桃花春下誰與度，傷懷難回顧，會錯情儀，心事難書，斷別擦肩處。
流年暗消難反復，如今怎相扶，緋紅不見，雲海卷舒，塵緣不相誤。
看完，冰心卻淡去了笑容，只注視著這畫與詞，暗暗神傷。
逍遙知道她會是這般反應，忙道︰「這是上次從昆侖回來之後動的筆。當時……當時……要不……要不回頭我們將它付之一炬好了。」
冰心嘴角一揚，卻道︰「哼，你想的美。這就是你對我不忠的罪證。以後你要敢對不起我，我就拿出來讓全天下的人都來瞧瞧。」
「咳，咳咳……」
屋外，蜀山沐浴著久違的陽光。水心月昂首呼吸，似在享受著。所有人的臉上都掛上了些許的欣慰，唯獨文妃。她四處張望，神情慌亂，此時終于奈不住問了出來︰「你們看見我姐了麼？」
※※※
昆侖，雪山連連，在陽光下也反射出迷霧的淡淡粉紫之色。
一人一劍，矗立在迷霧之前。
不過多時，一個黑色嬌小的身影首先映入了眼簾。青霜知道是夜思來了，雖然他並不想她來。
「你……還沒進去是麼？」夜思小心翼翼的問。
青霜搖了搖頭。
「那？」夜思有些不明白。
「我給他們說過了，他們正在準備。」青霜似乎不願多說什麼。
「那你怎麼自己出來了？他們還是不能容你，是嗎？」
「沒關系的，我早有覺悟，不然也不會來。」青霜道，「你怎麼也來了呢？既然夜峰大哥在這，卻讓你守在家里，想必他也不希望你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可你自己一個人……」夜思更加擔心起來。
「沒關系的，我有這個覺悟。」
「可我沒有……」
「你放心，等這事結束，我就去可以去找你了。」說著，青霜終于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但很快他又惋惜的搖了搖頭，輕聲道，「如果我還有命回去的話……」
「我不……」
「你知道的，我必須做個了解，不然什麼我都無法面對的。」
「我不知道……」夜思再次搖頭否定，「你說你喜歡我，你說讓我等，你說需要點時間……難道，難道這就是我最後等到的？」
「你放心，我是不會束手就擒的。那些魔將軍也未必是我對手。」
「我如何放心？」夜思搖著頭道，「你說魔界最終的目的是這里，那魔統孤弘就一定會來。你又要如何應付魔神之體？」
青霜沉默了。
「難道……難道你曾給我的希望，都是假的？」夜思的淚在閃。
「我果然還是個騙子吧……」氣氛再次變得傷感，但這次青霜嘆息之後，卻認真的道；「不過，我上次對你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如此時候，我不能走，也不該走。請原諒我來此之前對你的冷淡，我只是不想讓你也卷進來……」
「我知道是這個原因，所以我來了。」夜思問，「可，可你給我的承諾呢？你給我的承諾呢？」
「夜思……」青霜低著頭，停了片刻才道，「我是個自私的人。」
夜思的身子抖了一下，眼中泛起了淚花。可青霜卻微微揚起了嘴角！
「我悲痛至今，卻因此番的災難而暗自慶幸。」青霜停了下，仿佛又再確認這到底該也不該，「其實我是覺得，這就是我的機會。一個讓我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一個讓我可以面對你的機會，一個可以兌現諾言的機會……」
「……」夜思終于無言以對。
「夜思，我不想你來，是擔心的安危。而你不想我這樣，也是擔心我。這我們都明白的。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即便我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但只要這天下紛爭不停，以後只怕這樣的擔心還無法停止。我現在終于可以體會那位大人和大哥他們的期望了……」說著，青霜仿佛陷入沉思。
「那……可……」夜思想說但又道不出口。
「夜思，我只是不想再逃了。我真的……逃的太久了……」青霜黯然搖頭，「現在回頭想想，我仿佛前半輩子一直都在逃。因為無法面對失去親人，我逃離了家鄉。因為不想失去玲兒，我逃離了朋友。因為玲兒的死，我不敢再見巧兒，背離道義，迷**心，以惡制惡……也因為這一切，我再次選擇逃走。可當我死也不敢死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什麼都逃不掉……」
夜思望著他的眼楮，心也替他疼著。但青霜的眼楮卻流露出欣慰的笑意，他道︰「夜思，我不逃了。其實直到現在，殺龍琰我一點悔意都沒有。請你能允許我最後一次的自私和任性，我不想有遺憾。」
夜思一下擁入青霜懷中︰「你想結束這一切，重新開始是麼？那我要陪著你，我也不想有遺憾。」
「來了！」青霜突然警惕的道。
夜思驚忙抬頭看他，反應過來之後，轉身望去，只見極遠之處，空中群魔的身影已經逐漸靠近！
「快去通知你大哥！」
「可……」
「如果你不想我死太早的話。」
「好！那你等我！我會盡快回來的！」言罷，夜思離開他的懷抱，扎入了霧中。
須臾，群魔已經來至跟前，為首之人正是魔統孤弘！見一人一劍如此勢頭擋在霧前，黑壓壓的群魔就停在青霜三丈之外。
「是你呀……」孤弘的眼神充滿了飽含殺意的期待，他獨自靠近到青霜離三尺的危險距離，又問道，「你不是已經報仇了麼？你還在這里作何？讓開！」孤弘突然厲喝。
「你可以從我的尸首上踏過去。」青霜平靜的道。
「呵呵……哈哈哈！」孤弘眼中的殺意卻透著不屑，「你也配？」
青霜的眼角抽搐了下，他有立刻拔劍的沖動。
孤弘指著青霜的左胸，道︰「你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到底愛不愛她？既然那人奪了你的摯愛，殺他又何妨？別說殺他一人，就是血洗昆侖也不為過！你在質疑自己為她復仇？難道這就是你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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