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猛正想問蕭涅他所說的「糙活累活」具體是指些什麼,話還沒出口,兩個,不,三個黑衣人返回來了,也打消了沈小猛追問的念頭。
其中,走在前面的兩人,臉上寫滿了郁悶。盡管他們帶著墨鏡,但是羞辱和悲憤的情緒依然透過那雙黑色的鏡片流露出來,彌散在這個小小的隔間之內。
綴在兩個黑衣人後面的那一位則是長眉緊皺,一個「川」字,深深的刻在眉間。
「喲 ,哥幾個這是什麼表情?」蕭涅一臉壞壞的笑,「怎麼跟上門逼債的黑社會似的?啊不對,你們手里還少了個東西。」
「什麼東西?」沈小猛問。
「油漆桶啊——最好是紅油漆。」
面對蕭涅的恥笑,前面兩個人神情更是低落,仿佛如果不是那一身筆挺的黑西裝撐著,如果不是那一副冷酷的黑色墨鏡裱著,他們就會因為受不了打擊癱倒在地了。
反觀綴在兩人身後的那一位,此時就堅強許多,他先是扭頭看了一眼車窗之外的景色,似是在尋找什麼地標性的建築,可萬里無垠的華北平原上,除了割剩下的麥茬,哪里還能找得到別的什麼東西呢?最終,這個黑衣人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又俯首在兩個黑衣人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便轉身出了隔間。
如此怪異的舉動,讓蕭涅也有些納悶——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家伙閑的沒事到自己跟前冒個泡為的是什麼。只是從三個黑衣人對話的神態推斷,第三個家伙從級別上來說,應該比黑衣人甲乙要高上一些。所以蕭涅就暫且給這個家伙定了個稱謂,黑衣人頭。
黑衣人頭走了之後,楊烈又頂著那標志性的鴨舌帽逛了過來,鑽進了蕭涅所在的隔間——蕭涅這里幾乎變成了一個臨時舞台,真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熱鬧的緊。
楊烈進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擠到蕭涅身邊坐下,支起了一個隔音結界。
「如此明目張膽,就不怕暴露麼?」蕭涅問。
「反正都已經暴露了,再明目張膽一些又何妨?」楊烈的回答也很有針對性。
蕭涅道︰「擦,別的臥底都視暴露為猛虎,唯獨你這個家伙毫不在乎。」
「知道臥底的第一保命法寶是什麼嗎?」楊烈賣弄的笑了笑問。
「忠誠?」蕭涅試探性的問。
「忠誠個屁!」楊烈道︰「是價值!只要我還有利用的價值,只要我還將某些秘密攥在手里,那些家伙即便識破了我的身份,也是舍不得我死的。」
「像你這種光明正大當臥底的,恐怕也是天下獨一份兒了吧。」
「不跟你瞎扯了。」楊烈決定言歸正傳了,「拿你手機給我看看。」
「憑什麼?」
楊烈嘿嘿笑著道︰「剛才一不留神睡著了,某人便用我的手機給你發了幾條短信……」
「那你查看自己信箱里的‘已發信息’不就完了?」蕭涅翻個白眼道。
「能查的話我還用得著來求你?——那個家伙並沒有保存短信記錄。」
「你什麼意思?」蕭涅問。
「剛才不是跟你說了麼?我若是想活命,就得手里有貨!可是萬一那些珍貴的秘密被人泄露出去,你想想老同學我豈不是就沒東西傍身了?」
「擦!」蕭涅想了片刻鄙夷道︰「我還真當某人是打算英雄一回,繞來繞去,大庭廣眾之下釋放隔音結界的目的還不是要保命?你只所以要這麼做,只是因為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脅,在這威脅面前,你不得不進行冒險。」
「嘿嘿。」楊烈的臉上絲毫沒有小算盤被揭穿後的尷尬,仍是厚著臉皮道︰「老同學你應該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等等!」蕭涅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小萌跟我說,即便被人催眠了,也不妨礙她記下那個雀佔鳩巢的意識的一言一行——怎麼到了你這里,就連發了什麼短信都記不得了?」
「嚇?這怎麼可能?!」楊烈哭笑不得道︰「既然自己的靈魂已經被催眠了,已經失去意識了,還怎麼可能記住別人用你的身體敢了什麼事情?就像夢游的人不可能記得自己夢游的時候干了些什麼,就像精神分裂癥患者往往不知道另一個自己所做的一切——我說老同學,你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啊——你是不是被這個小妮子迷倒了?這麼蹩腳的瞎話也會信?」說著,楊烈還偷偷瞄了沈小猛一眼。
蕭涅聞言便開始凝眉沉思,也把楊烈晾到了一邊。
「說話啊!」楊烈見蕭涅半天不說話,出言催促道︰「到底給不給看,你倒是給個準信兒,如果你這邊也沒保存短信記錄的話,我還得找在通訊公司工作的朋友……」
蕭涅不想讓楊烈打擾他的思考,于是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機塞到了楊烈的手里,並想用這個堵住他的嘴——可是,蕭涅的計劃並沒有成功,接過手機的楊烈,嘴里更是開始嘟囔個不停︰
「嗯……看來柳媚兒那個家伙手里的情報也是不少嘛,改天倒是可以找個機會深入的,認真的‘溝通’一番……嗯,到時候雙方各取所需,互利互惠,取長補短,何樂不為呢?
嗯……柳媚兒對三方勢力的意圖和當今天下大勢的理解也蠻深刻的嘛,真是看不出來,這個女人還有如此的心計,不行,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和她深入淺出的交流一番啦;
嗯……還好關于北辰的消息這個女人只是知道些皮毛,沒有給你泄露出什麼重大天機。等以後有機會,我得提醒提醒她,泄露天機可是要折壽的啊!雖然說自古紅顏多禍水,但是我如此博愛之人,總不能看著這麼一朵嬌艷的玫瑰在我眼前枯萎了;
嗯……真是想不到啊,老同學你竟然背地里和這麼多女人有著聯系!楚蕾,邱青青……哇,你泡著沈小猛,還聯系著玉衡?!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祖孫通吃?你小子真是上到一千歲,下到十五歲都不肯放過……」
蕭涅忍無可忍了,一把把手機搶了過來,「你看就看唄,說出來作甚?而且,原本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短信,怎麼一經過你的嘴就變味兒了呢?」
「嘿嘿!」楊烈無比猥瑣的一笑道︰「我就是那麼一說,你緊張什麼?豈不是心里有鬼?」
「滾蛋!」蕭涅笑著罵道︰「短信看完了麼?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惱羞成怒下逐客令麼?」楊烈又是猥瑣的一笑,眼見蕭涅要舉起旅行箱包砸向自己,于是一個轉身,腳底抹油溜了。
楊烈走後,沈小猛問︰「他來做什麼?」
「可能是旅途太過無聊,所以來找我聊天打發時間的吧。」蕭涅如此回應。
「哼!」黑衣人甲對蕭涅的敷衍式回答表示不滿,「如果是來找你聊天的,用得著加持隔音結界麼?」
「喲 ?」蕭涅聞言心中一喜,于是笑著問︰「感情您也知道隔音結界?也就是說,您和王庭有關聯嘍?您也是從衛校畢業的嘍?」
黑衣人甲聞言,心中一陣駭然,他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差點讓蕭涅揭了自己的老底,更沒想到這個家伙的思想是如此敏銳,如此善于聯想——看來,這還真是個看似吊兒郎當實則心細如發扮豬吃虎的主兒——只是,一個如此精明的家伙,真的需要自己的保護麼?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蕭涅仍是一臉「誠摯」的笑容。
「年輕人,還請你自覺一點將音量放低,我需要休息。」——這次說話的是睡覺的大叔,他的突然發言,也替一臉難堪的黑衣人甲解了圍。
嘶——!他怎麼會幫他?究竟誰跟誰是一伙兒的?——蕭涅心中,忍不住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同時,他扭頭看了沈小猛一眼,也恰逢沈小猛轉頭向望,兩人對著點了點頭,似是在給這趟詭異的旅途下了定論︰「復雜,混亂,撲朔迷離。」
既然大叔都發話要眾人保持安靜了,蕭涅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麼,所以眾人便很有默契的同時選擇了沉默。
只是那個出去打電話的大姐,自出去後就一直沒有返回隔間。
一直等到列車停靠首都,大姐才滿臉愁容的回來了,只見她一邊黑著臉收拾行李一邊嘟囔道︰「唉——!股市還真是不景氣,本來打算去旅游呢,可是就沖這行情,再去旅游還不得把身家都賠進去?什麼觸底反彈?什麼經濟回暖?都是放屁!就因為輕信了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經濟學家的屁話,害的老娘不得不提前下車……」說著,大姐拎起自己的行李,憤憤的走出了隔間——于此同時,大叔也醒了。
面對大姐的突然下車,蕭涅等人面面相覷,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感嘆股市的凶險還是在感嘆于隱藏在前方的未知的艱難——第一次停靠大站就嚇跑了一位,這後面能輕松的了麼?
臨開車的時候,一個學生打扮的年輕男孩進入了這個隔間內,繼承了大姐的下鋪。
這個帶著金絲眼鏡的家伙一來,隔間內的氣氛很快就起了變化。
他先是非常熱情的做了自我介紹,而後便開始和蕭涅侃游戲,和沈小猛論學業,和大叔談社會百態,甚至面對那兩個泥塑雕像般的黑衣人,他也能說上幾句話。
就是因為這個健談的李姓學生的加入,蕭涅所在隔間內的氣氛也漸漸變的活躍起來。
只是這活躍之中,似乎隱隱藏著那麼一絲不易被察覺到的凜然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