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野蠻的變軌方式,蕭涅前所未見。
印象中的火車變軌,只需要鐵路工人扳動轉轍機械,火車變軌便會自助完成了。像這種將整輛車拎起來扔到另一條軌道的方式,簡直是……蕭涅一時半會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匯。只能用兩個字作為評價︰「個性!」
沈小猛死死的拽著蕭涅的胳膊,以防被甩來甩去,她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個性?這分明是拿乘客的性命開玩笑!」
「小姑娘,我知道你!沈小猛是吧?」唐白冥說話的時候,一雙虎目圓眼盯著沈小猛,銳利的視線伴著清亮的嗓音刺透了滾滾黃塵。
不知為何,沈小猛對唐白冥有些忌憚,聞听唐白冥點了自己的名,便不再說話了。
「男人婆,把我們放下來。」蕭涅催促道,感覺到沈小猛揪著自己衣服手越抓越緊——他認為沈小猛可能恐高。
唐白冥聞言,腰身一擰,左臂微垂,粘著列車的巨大斧戟隨之下傾——這情景,很像長臂起重機吊裝貨物。
終于,列車再次接觸地面,穩穩的停在了主干道一側的備用鐵軌上。
整個變軌過程中,柳媚兒只是皺著眉注視著唐白冥的一舉一動,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干預。
「柳媚兒。」唐白冥盯著自己的斧戟說︰「你還不走?等什麼呢?」
柳媚兒嫣然一笑道︰「這不是被鎮將大人的神威震懾住了,腿腳發軟麼?」
唐白冥沒有理會柳媚兒的恭維,只是冷聲道︰「見到刑天後告訴他,若想在我的領地內撒野,先問過我的虎牙斧戟再說!」
「原話帶到。」柳媚兒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鎮將大人打算如何處置那幽鴳呢?」
唐白冥虎目一凜道︰「與你無關!」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尊嚴遭到挑釁,虎牙斧戟再次發出了低沉的咆哮。
柳媚兒見狀,苦笑著搖搖頭,轉身走了——看來,今天不是捋虎須的好日子。
火車落地之後,沈小猛再次進入了工作狀態,繼續搶救傷員,于是那個穿梭在傷員之間的忙碌身影再現。
「小姑娘,你蠻不錯的嘛。」唐白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沈小猛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有沒有興趣調到我們鎮西所來?」
受唐白冥一拍,沈小猛的動作明顯的一滯,她回過頭來,看了唐白冥一眼,又飛快的將目光移開,繼續自己的工作,一個字也沒有說。
「鳥兒,小姑娘貌似很怕我啊。」唐白冥沖站在一邊蕭涅攤攤手道。
「不信!」蕭涅不以為然道︰「我家小萌什麼時候怕過別人?」
「我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恐懼。」唐白冥一副確有其事的表情,「這是肉食性動物特有的敏銳直覺。」
蕭涅不想在這個答案無法確定的問題上糾纏,話鋒一轉改了話題,「你們鎮西所的支援什麼時候到?這麼多人,總不能靠小萌一個人救吧?」
「我的人?早就到了!」唐白冥說著,拍了拍手。
那六個黑衣人,瞬間就出現在了唐白冥身前,直直的拍成一線,仿若六個保鏢。
「還戳著干什麼?等待首長檢閱呢?!」唐白冥吼道︰「趕緊干活!!」
「是!」六人齊聲應答,轉身開始工作︰修補列車,搬運乘客,喚醒乘客,救治傷者,記憶修改,看管嫌犯(李曰)。六個人分工十分明確,就跟事先計劃好的一般。
「你的人?」蕭涅問。
「嗯。」唐白冥點頭,「水平怎麼樣?」
這個問題,太沒有水平了。就在六個人的眼皮底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還問水平怎麼樣?這不是純粹自找打臉麼?——沈小猛心中如是想。
果然,蕭涅說道︰「不怎麼樣,還不如神力全失的小萌表現好。」
聞听如此評價,唐白冥也不生氣,只是笑著道︰「閃光點總是會有的吧?」
「嗯!閃!太閃了!」蕭涅點頭,「這六個大燈泡,亮度驚人。」
唐白冥聞言,眼楮一轉,湊近蕭涅耳邊低聲說︰「能不能留點面子?」
蕭涅針鋒相對︰「里子都快丟完了,還要什麼面子?」
唐白冥說︰「這可都是剛從衛校畢業沒多久的學生,不要打擊新人的信心嘛。」
蕭涅說︰「你蒙誰呢?六人之中至少有三個躍淵層的覺醒者,還剛從衛校畢業?男人婆,你要說謊總得先打打草稿吧?」
「這只能說本將教導有方!」
「你想讓我夸你就直說嘛。」蕭涅將聲音拉低道︰「我早就勸你沒事的時候多看點書,學習點科學管理方法什麼的——想在屬下面前樹立威信,這種蹩腳的伎倆可不成。」
唐白冥聞言,不再說話了,只是黑著臉看著手下忙碌。
蕭涅知道唐白冥的性格,這是個有什麼心事全寫在臉上的主兒,臉黑一會兒,等怨氣放淨,自然由陰轉晴——所以,也不再跟唐白冥說話,而是走到沈小猛身邊道︰「小萌,歇會兒吧。」蕭涅說著,把沈小猛拉的起來,「跟我去看看李曰。」
唐白冥也沒有阻攔,只是綴在二人後面,只是在臨出傷者比較集中的那個車廂的時候回頭說了一句︰「回去再跟你們算賬!」
幾個正在忙碌的黑衣人聞言,頓了一頓後,手下動作更快,工作效率更高了……
「這是什麼東西?!」蕭涅指著蜷縮在車廂一角那一團血肉問。
「這就是李曰。」唐白冥如實回答。
現在的李曰,完全沒有了人形,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口劃滿了他的身體,仿佛剛在絞肉機里過了一遍,距離變成一坨肉餡僅剩一步之遙了……
即便是在衛校學習戰場救護、上過幾十次解剖課、見過無數個血淋淋的醫學模型的沈小猛也,看到現在的李曰,也是頭皮發麻。
「還有救麼?」蕭涅問。
沈小猛表情木然的搖了搖頭。
「嘶——男人婆,你下手可真夠狠的!」蕭涅深吸一口冷氣道。
唐白冥急忙擺手回應︰「不是我干的!如果我要取他性命的話——會給他個痛快的。」
蕭涅指了指對方身上的創口道︰「這明顯就是風刃割傷嘛!」
「風屬性覺醒者,這世上又不止我們鎮將一人!」負責看管李曰的那個黑衣人大聲道。
蕭涅劍眉一皺,幽幽道︰「難道說,是……」
「楊烈。」沈小猛接過了話頭。
听到這個名字,唐白冥臉上表情立刻起了變化,「陰轉多雲」瞬間變成了「電閃雷鳴」,她吼道︰「楊烈?!那個叛徒?!他在車上?!在哪?老娘這就去剝了他的皮!!」
蕭涅和沈小猛都被唐白冥激烈的反應搞暈了。
難道說,唐白冥不知道楊烈的間諜身份?!
「男人婆,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蕭涅伸出三根手指頭,表示楊烈是個三面間諜。
唐白冥搖搖頭,表示完全不知道蕭涅要說些什麼。
于是,蕭涅就要掏出自己的手機——可手往兜里一伸,才想起來剛才抵擋「木偶」沖擊鐵門的時候,手機被某個家伙搶走了……
「手機麼?」沈小猛變戲法一般將手機拿了出來,「救治傷者的時候,順便給你撿回來的。」
「贊美小萌!你真是我的及時雨。」蕭涅說著,將手機里的短信翻給唐白冥看——雖然蕭涅現在也搞不明白,到底那些短信是楊烈假借被柳媚兒控制之名發給自己的,還是柳媚兒以她自己的意識發的,但是靠這些短信揭示楊烈的真實身份,已經足夠了。
「這個號碼……」唐白冥看著這些短信,陷入了沉思,思考片刻後,她從胸前兩峰之間的深溝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將自己的收件箱內某條短信細看了一遍,而後低聲道︰「原來,給我發那條信息的人,是他……我還以為是我的屬下借用乘客的手機發的……」
「擦!這麼大的事兒,您問都沒問一句就飛過來了?」
「情況緊急,哪里容得我細問?」
「可是,既然要給你通風報信,為何還要把李曰打成重傷?」蕭涅皺著眉頭問︰「先是暴露手機號碼,又用風刃傷人——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楊烈在此麼?」
「或許,他本來就是想要給某些人傳遞某些消息。」沈小猛說了一句。
「傳遞消息?傳遞什麼消息?」蕭涅低聲問。
沈小猛說︰「他要告訴別人,他正在跟蹤你。」——沈小猛方才也看了蕭涅收到的短信,她便是以此推斷的。
蕭涅點點頭,對沈小猛的推測表示認同。
「鳳鳥?」唐白冥忽然深看了蕭涅一眼說——她好似還在回味那些短信,對蕭沈二人的推算對白卻不太關心。
沈小猛說︰「唐鎮將不知道麼?我一直听你管他叫做‘鳥兒’……」
「那是蕭涅在游戲里常用的昵稱!」唐白冥解釋道︰「跟他一起玩游戲的人,都愛這麼稱呼他。」
于是沈小猛就釋然了,她想起來,蕭涅的一干損友都是這麼稱呼他的,看來,他跟這些損友的深厚友誼,絕對是在游戲過程中建立起來的……
「李曰怎麼處置?」蕭涅認為,現在不是討論這些閑話的時機。
李曰氣若游絲道︰「給……我……給我一個,痛快……」
這恐怕是李曰這一輩子說過的最為真情實意的一句對白。
命運之神仿佛是要刻意捉弄這個騙子,將這唯一說真話的機會用在讓他人結果他的性命的祈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