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溫詩詩與韓丞燦還是走到這最後一步——
離婚。
明明是她提出的要求,但面對約定好辦離婚的時間愈近,她的心情愈是糾結萬分。
雖然她臉上表現得十分釋然與坦然,可是當他答應點頭與她簽字那一刻,她的心還是極為酸澀。
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約定簽字離婚後,律師讓她簽了好幾價文件,其中包括韓丞燦給她的贍養費。
雖然溫詩詩一分錢都不想拿,但是在韓丞燦的堅持之下,她也只好簽字。
也許,這是他覺得銀貨兩訖之後,在感情上就再不欠她了。如果這是他的認知,那麼她願意簽字,讓他心里不再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簽字離婚,是放他自由,也是放過自己。之後,兩人一同走進戶政事務所,抽了號碼牌便坐在座位上等侯。此時,他們並肩坐在一起,明明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但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他們沉默無語,都希望時間能停止流逝,但牆上的數字鐘上的數字卻無情的不斷往前跳動。她很清楚時間只會往前進,並不能回到過去,她正面對的是真正的別離。他……會不會再開口留住她呢?倘若他開口留她,她能不能走出傷悲,與他真正開始呢?
溫詩詩問著自己,躊躇不決。
于是,他們之間仍舊沉默。
「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說話聲從坐在他們附近的一對夫妻那兒傳來。
說話的是妻子,她的丈夫低頭不語,手上同樣拿著號碼牌。
這時,溫詩詩一抬眸,發現韓丞燦那雙好看又迷人的黑眸正望著她,似乎也無聲的問著她,為什麼我們也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她回避他的目光,只是默然的低下頭,看著已糾結在一起的雙手手指。一會兒後,一只大掌握住了她小巧的柔荑。
「別揠你的指甲了,再揠下去會流血的。」韓丞燦的聲音低啞而沉重,像鉛塊拖在地上磨行的聲音。
她只要一焦慮就會揠捐甲的縫隙,藉以分散注意力,這樣的壞習慣,他在很久以前就發現了,于是握住她的小手,不讓她繼續下去。
「不是你決定的嗎?」那個男人終于開口。
「我決定的,你就要答應嗎?」女人終于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以前剛結婚時我吵著要離婚,你都會哄我說不要離婚,這一次你怎麼沒有哄我?為什麼要跟我離婚呢?」
溫詩詩忍不住抬眸偷覦那對夫妻。只見那個妻子哭得好不淒涼,滿臉的鼻涕和眼淚。
「剛結婚時我們還在磨合期,吵吵鬧鬧是難以避免的,但你知道嗎?一年又一年的過去,是你讓我覺得不是你不適合我,而是我不適合你,才會讓你時常把離婚掛在嘴上。」男人終于說出心底話。「我從不把離婚當武器,那是因為我心疼你,舍不得傷害你。可是,你怎麼就這麼舍得一再傷我的心?」
女人哭得滿臉通紅,听了他的話更是放聲大哭,引起周遭所有人的注視。
這時,已經輪到他們的號碼。
當男人站起來時,女人卻抓住他的手臂,拚命的搖頭哭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要離婚—我真的不想離婚……」
「但是我們都已經簽字了。手續一辦完,你就能去找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
「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女子賴在地上,不顧旁人的目光大聲哭喊。刁老公,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不想離婚……」
圍觀的人愈來愈多,最後引來保全的關心,上前關切這對夫妻幾句之後,只見男人嘆了口氣,將妻子扶出戶政事務所。
這個小插曲一結束,又回到現實,下一號正好是韓丞燦和溫詩詩。
溫詩詩並沒有像剛剛那名女子哭得滿是淚痕,她的小手被韓丞燦的大掌牽著,她並沒有勇氣走到櫃台前,但還是被他牽引著往前走。她一遍又一遞深呼吸,就算不想面對現實,到最後還是得面對。若真的離婚了,與韓丞燦就切斷丁所有的關系——接下來,他們的關系就真的是沒有關系了。
童話中的公主與王子最後都會幸福的在一起,他雖然還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但她卻再也不是公主。
夢醒之後,她終究無力挽回什麼。
她能做的,就是放開掌心這條無形的線,放韓丞燦自由、放開自己為他痛徹心扉的苦。
戶政事務所的人員為他們辦理手續,雙方簽下文件,並蓋上私章,然後一同交出身分證。最後,當身分證再遞回他們各自的手上時,配偶欄已經少了對方的名字。一片空白……這種感覺就像在他們的心中刨開了一個大洞,明明看不見傷口,但見到那一欄是空白的,還是會隱隱作痛。
拿在手上的新身分證就像燙人的山芋,溫詩詩急忙將它丟回皮包里,不忍再多看一眼。
辦妥手續之後,他們恢復了單身,然後一同走出戶政事務所。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並肩走著,當兩人來到門外,夏雲箋已經開車前來,準備接好友回去。
溫詩詩向前走了幾步,最後忍不住回頭,發現韓丞燦的目光依然鎖在她身上。她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矯情,最後只能強逞的一笑,把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
「再見。」她開口道別,然後坐進車里,別開雙眼逼迫自己抽回思緒。
韓丞燦依然站在原地,只是默默的注視著車子駛離,直到車子慢慢成了一個黑點,最後再也看不見。
如同幸福已消逝無蹤,像他這種不懂得珍惜幸福的男人,不配真正擁有,只能落得只剩回憶一場。
溫詩詩坐上夏雲箋的車之後,不斷往後照鏡觀看。
韓丞燦仍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直到鏡中的身影消失,她才發現自己的呼吸加快許多,胸口突然涌起再也吞不下的苦澀。
她明明可以在他的面前微笑,也可以在他的面前裝作堅強無比,為何一離開他,委屈和難過又涌上心頭?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臉頰。
溫詩詩終于忍不住哭泣。
夏雲箋听見她抽噎的低泣聲,一咬牙,又加快了油門。「你別想讓我把車子停下,我下會讓你心軟的回頭。」
「回、回不去了……」溫詩詩哽咽著開口。「是我要離婚,是我要放開他,為什麼、為什麼最難過的人是我?」
「因為你傻、你笨!」夏雲箋咬牙道。「為了這個男人,你看看你這幾年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好不容易月兌離了他,你還想回到過去嗎?」
「那你教教我,要怎麼不愛他啊!」溫詩詩委屈的哭著道。「就算我學著放棄,還是騙不了自己……為什麼他求我這麼多次,等到真的離婚了,他卻這麼快就點頭呢?」
「溫詩詩,你有骨氣一點好不好!」夏雲箋生氣的罵道。「你愛得這麼卑微還不夠嗎?他隨口說聲對不起,你又犯賤的想要回到他身邊,你是想氣死我嗎?」
「小箋……你不是沒有愛過,知道要從心里拿走一個人很痛、很痛……」韓丞燦已經深植在她的心底,拿不走、忘不掉了。
「痛才好。」夏雲箋開著車,直奔四人租賃的房子。「痛完之後,你才會明白並下是非愛不可。」
好友殘忍的將溫詩詩拉回現實,她只能掩面哭泣,開始準備度過失婚的陣痛期。
明明是她親手斬斷與韓丞燦唯一的聯系,為何就不能表現得灑月兌一點,反而痛苦得像在熱燙的油鍋里反復煎熬?
車內只剩下溫詩詩悲傷的低泣聲,夏雲箋任由她哭著,直到二十分鐘後,車子在店門口停下。
「下車。」夏雲箋下車之後,硬是將她拉出車外。「現在你給我听好,不管你要哭還是要笑,馬上給我去泡個澡,點燃精油蠟燭,好好沉澱一下心情。」
溫詩詩硬是被推進店里。她們一進門,為了她而請假的另兩名好友趕忙圍了過來,拉著她住椅子走去,讓她坐下。
「怎麼哭成這樣?」趙小喬嘆了口氣,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你不是說你想通了?若心里真的放下了他,你不應該這麼傷心。」
「她這叫作喜極而泣!」夏雲箋板著臉替她回答。
「我不知道……離了婚之後,我以為我會真正放下,可是……可是我好難過,我把……我把唯一和他維系的關系切斷了……只要想到再也見不到他,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溫詩詩的淚落得更凶,連說話也斷斷續續。「我騙不了自己,我……我還愛他……」
「不準,你不準再愛他了!你要想想你的未來啊!」夏雲箋生氣的抓著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她的身子。「愛上他以後,你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從現在開始,你要努力的忘記他,不管有多難受,還有我們三個人陪你,可以保護你,給你快樂。」
溫詩詩听了,只是哽咽的掉淚。「真的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嗎?」
夏雲箋煩躁的深吸一口氣,最後到一旁點燃一根煙,想藉此也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箋……」安樂見溫詩詩哭得這麼哀戚,嘆了一口氣,道︰「就算我們能給詩詩一輩子快樂,但我們真的有能力給詩詩她想要的幸福嗎?」
夏雲箋听見安樂這麼說,忍不住給她一記白眼。「幸福?那個男人讓她遍體鱗傷,這叫給她幸福?」
「在愛情里,沒有人不跌跤的。」安樂仍忍不住嘆息。「難道跌了一次跤之後,你就要詩詩不再相信愛情了嗎?」
「我沒有要她不再相信愛情,而是那個男人值得她相信嗎?」夏雲箋捻熄手上的煙。「他最後還不是背棄了詩詩……」
「真的是他背棄詩詩的嗎?」趙小喬也忍不住插嘴。「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和詩詩提分手,是詩詩要與他離婚的。」
「是啊!」安樂終于忍不住拿出那只牛皮紙袋。「他把屬于詩詩的都還給她了,還把自己僅存的一切都給她,就是希望她未來能過得快樂。他把自己能給的都給她了,就算他不想給的,詩詩開口要的,他不也忍痛給了?」
溫詩詩淚眼迷漾的接過安樂手上的牛皮紙袋,抽出里頭的文件,大略看了幾眼之後,茫然的抬眸望著她們。
「這……為什麼我有國外的銀行戶頭?為什麼還有這麼多錢?」她嗚咽著問。
她們三人互看一眼,最後由趙小喬把事情大略向她敘迤一遍。
溫詩詩听完之後只是咬咬唇,眼淚掉得更凶了。「我……我不要這些東西……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小箋,我們都是和詩詩一起長大的朋友,你真要讓詩詩一輩子都在悔恨中度過嗎?」安樂皺眉看著夏雲箋。「我們比誰都清楚,詩詩的幸福就是來自于韓丞燦,若真的讓她錯過韓丞燦一輩子,你真的有把握能讓她再找到相同的幸福嗎?」
「現在是怎樣?一副我故意拆散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似的!」夏雲箋氣得直跳腳。「搞清楚一點,現在是韓丞燦一走了之,不是我逼走他的!」
「他就算走了,還是可以把他追回來啊!」安樂看了溫詩詩一眼。「那天他說了,只要你放棄他之後,他便要離開台灣,不再讓你看見他而傷心了。」
溫詩詩一听,連忙站起身,淚水還噙在眼眶中。「他……他要離開台灣?」
「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趙小喬冷靜地道。
溫詩詩一听,急忙想往門外跑,卻被夏雲箋一把拉住。
「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想再愛他?」
「小箋,我騙不了你,也騙不了自己……」她吸吸紅通通的鼻子。「遇上他之後俊,我沒有一天不愛他……」
夏雲箋真想扭斷好友的脖子,瞧瞧這女人的腦袋里到底裝的是什麼,但她也知道,她這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評斷他們的感情?
安樂說得對,就算她們這些好姊妹可以給詩詩快樂,她的幸福卻是她們給不了的,因為她早就死心眼的只愛韓丞燦一個男人,她的世界就算崩毀,他依然活在她的心中,早已成為她這輩子的支柱。
「好吧!」夏雲箋牙一咬。「我載你去留住韓丞燦,但是日後他若再傷害你,我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聞言,溫詩詩總算破涕為笑,用力的點點頭。
韓丞燦搭計程車來到機場,拖著行李走進大廳。
他坐在椅子上,靜待時間流逝。
不過,時間對他而言已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因為,那些最美的時光早已成為他生命中最美麗的詩篇。
他回不到過去,未來也不會再有那像的美好。
韓丞燦像是失去魂魄的軀殼,雙眼茫然的盯著前方,腦子里︰心里裝的全是溫詩詩這些年陪伴他身邊的點點滴滴。
這才發現,他錯過了好多美好的時光,她努力制造美好的回憶給他,他留給她的卻是充滿傷痛的回憶。
她想放手,他不願意放,但他卻怕拉扯的時候再一次傷害到她,他不願意讓她心中的傷痕加深。
如果溫詩詩在見到他時眼里只有滿滿的痛苦,那麼他願意忍痛將她放開,只要能讓她快樂,他沒有什麼不能給的。
他欠她五年的時間,若他消失在她的人生里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希望,那麼他願意一輩子都不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輩子欠她的,他願意用下輩子來還。
直到登機時間接近,他才站起身,準備出境。
「韓丞燦!」
突然,一道嬌女敕又著急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讓他一時之間以為只是錯覺。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但那道聲音不像是幻覺,反而愈來愈近。
「站住,你給我站住!你這個負心的前夫,給我站住!」
韓丞燦驚詫的轉過身,還來不及反應,一道嬌小的身影便撞進他的懷里,一雙粉女敕的小手緊抓著他。
「你要去哪里?你真的要丟下我一個人,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溫詩詩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
「我不是不想見你,我想見你,但是我舍不得看見你為我難過。」韓丞燦原本死寂的心又為她怦然跳動。「只要能讓你快樂,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都願意,只願換你一記笑靨。」
「你明知道我的快樂是來自于你……你怎舍得放下我一個人離去?」最後溫詩詩還是無法背叛自己的心,無法真正月兌離執著。
外人見她傻得病入膏盲,是心病總是需要心藥醫。
她的心病是他,十八歲那一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牽絆,深植在她心中,盤成千根萬結。
若真將他從她內心鏟除,她必定會慢慢的枯萎、死去。
「如果一切都能重來,我願意放下我的自尊、我的尊嚴,好好與你開始下一個新的五年。」韓丞燦緊抱住她嬌弱的身子。「對不起……對不起你對我的好、你對我的愛;對不起,我真的無法放棄你,無法不愛你……」
「不要對不起。」溫詩詩哽咽著開口。「我等你等了這麼久,並不是盼著你這麼多的對不起,我只是求你正視我一眼,讓你明白有個傻女人一直默默愛著你。如果我真的等到了這份愛,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願意和我走完這輩子,願意只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往有你的一片風景,不再讓我為你傷心難過?」
「如果你願意讓我牽著你的手,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用這輩子討你歡心,給你一個幸福、再也沒有傷悲的世界。」韓丞燦嗅著她的發香,覺得失去的幸福似乎再度來臨。
「如果這場婚姻是你的惡夢,現在我們已經婚離,你的惡夢結束了,我們……重新開始吧!」溫詩詩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揚起一抹甜美的笑。「我們,從談戀愛開始。」
終于,笑容在韓丞燦連日陰沉的俊容上綻放開來。「如果能結束你心底的陰影,就算要我以朋友的身分守著你一輩子,我也願意。」
「那麼,我們相愛吧!」她眨著淚眼,吸吸紅通通的鼻子。「這一次,由你來愛著我、寵著我,我再也不要跟著你的背影走,我要你牽著我的手、抱著我、保護著我,一同往前走。」
再一次,執著又在溫詩詩的心里狂奔,愛上他,雖然帶給她悲傷的淚水,但那段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美的經歷。
她很傻,在人們眼里看來傻得很沒有價值,可是,愛上他之後,她再也不在意世俗的目光,因為她在意的目光只來自于他,只要他順意看一眼,她于願足矣。
「嗯。」韓丞燦沒有道出太多誓言與諾言,只是用行動表示他的真誠,將她緊緊護在懷里,不留一絲縫隙。
再多的言語也彌補不了她這五年來的痛苦,他已下定決心,要用更多的愛來保護她,不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只要給他時間,他可以證明這輩子就只專寵于她。
他願在上帝與世人的面前發誓,這輩子都會愛著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生命的盡頭。
愛,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