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時謝寸官才看清,這女孩就是自己剛來上海頭一天下火車時,那個幫助老太太提行李的叫戴若夕的女孩子,當時自己還感嘆女孩子力氣好大,現在才知道,竟然是個練家子。而且是練戴家心意拳的。
而且,這女孩竟然姓戴,難道是戴家直系傳人?
「你們認識呀?」戴若夕的大個子師兄看倆人的樣子,奇怪地道︰「那還來踢場子?」
「我不是來踢場子,只是想見識一下戴氏心意拳!」謝寸官輕聲笑問女孩子道︰「這培訓班是你開的?」
「嗯!」戴若夕這時穿了一身運動裝,更顯得俏麗可愛,听到謝寸官問,就回答他︰「我來北京上學,丁師兄來看我,要我給他教拳!後來他看我家里經濟有些困難,就幫我在這里弄了個培訓班,補貼家用……」
「啊!」謝寸官不由地暗暗後悔,這不一下子打碎了這小美女的飯碗嗎?
但還不等他懺悔完,就听小美女繼續道︰「既然你來踢場子,那我們就走兩手?」說完一雙晶晶亮的大眼楮就盯著他,竟然毫無怯意。
「我不是來踢場子,只是仰慕戴家心意拳,想來見識一下!」謝寸官再次更正。
「嗯!要見識也成,我師兄入門時間短,還練的不到家!你要見識的話,我陪你走走!」這回話客氣了些,但動手之意仍然明顯。
「那個……」謝寸官不由地猶豫!他從來沒同女孩子動過手,看著她嬌小的身體,自己都不知道該從那里下手︰「你是女孩子,就算了……」
「哦!」戴若夕就輕聲笑道︰「看你也是個懂行的,難道不知道武行里不分男女,只有一種人,就是武人!」
謝寸官給這女孩子逼得一愣。
「古有女俠花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戴若夕此時已經往場子中間走了︰「而且,我在這里教拳,你就是想要見識戴家拳,也應該在學生散去後,獨自請教!這樣明白張膽,不是砸人飯碗嗎?雖然武行不忌這個,也不算你違了武德,但畢竟已經失了厚道之義!現在我來找場子,你又推三阻四,卻已經有少了惜名之德!」
謝寸官听到這里,不由地渾身一震,因為女孩這話一出口,他就知道,這女孩是個懂規矩的人。因為她確確實實地說出了謝寸官有失武德的地方。
別看現代人將武德人人都掛在嘴上,但真正知道武德的人卻太少了。
武有三惜之德!分別是惜藝、惜名、惜身!惜藝就是對武藝之道要愛惜。藝為前輩所成,要做百世之傳!過去有人決斗,在死前甚至都要將自己的武功心訣傳給打死自己的人,就是怕這門技藝失傳。當然,如果技藝並不是自己一人掌握,那就不會傳了。那怕有驚世之仇,對于掌握獨門技藝的人,都要給予一線生機,允許別人用藝換命;惜名,就是要愛惜門派、技藝、自己以及別人的名聲,不能人前背後亂說事非,也不能輕易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除非是不世之仇,或你專門是要毀人名聲。打贏別人後,不能拒絕別人回頭挑戰的權利,要給別人正名的機會;惜身,就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也要愛惜別人的身體,不輕易言武起事,動手傷人。當然除三惜之德外,還有不畏強、不凌弱,不傳藝于匪等等。
謝寸官在廣眾之下,與人開場子混飯吃的人比武,已經有失厚道之意。這時,別人找場子,他又不願意接戰,自然就有違惜名之德。因為戴氏心意拳,人家是一門拳法,你這樣把人打贏了,又不給人回挑的機會,今天看到的人,自然都會說,戴家拳不成,打不過人家滬上心意。因為普通人,他們並不管這個被打敗的人,能不能代表戴家。
此時,戴若夕已經走在場子中間站定,一雙晶晶亮的大眼楮,就這麼看著他。
謝寸官再不迎戰,就實在說不過去了。于是,一拱手道︰「點到為止!」
戴若夕的嘴角就流露出一絲笑意來,脆生生地道︰「點到為止!」說話間,臉上兩只酒渦隱現,端是可愛非常,讓謝寸官真有點不忍下手。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大意不得,因為能知道這一套武者規矩的人,肯定都是入室弟子了。因為,武功不到的人,師父也不會傳你規矩。而規矩,對于不入門的人來說,也沒有什麼用。
看謝寸官一下場子,戴若夕就緩步上前,竟然直逼過來。
謝寸官此時心神一起,前腳一翹,雙手一提,就出了熊出洞之意。
倆人都緊盯著對方,當戴若夕踏出最後一步,進入攻擊距離時,謝寸官就竄步向前,戴若夕幾乎同時而動。倆人都是寸踩調距,進身向前,起了拳架。謝寸官起了雞步進身,單虎抱頭的架子,而戴若夕卻是進步鷹捉,起了小鬼穿靴的架子。
倆人都是腿走提踩,只不過,謝寸官滬上心意,腿起腳橫,如鐵閂橫門,封了對方的腿路。而戴若夕的小鬼穿靴,卻腳尖上翹,點向他的腳底。二人膝腳相撞,謝寸官不由暗咋一聲,好大的力氣。戴若夕小鬼穿靴腳尖隔了鞋底,竟然點得他足心一疼。
然後兩人都進步出踩意,謝寸官起了臀風,戴若夕進了胯步。
兩人都走了外跤,于是胯腿相交,撞在一起,發出 地一聲響,單虎抱頭和鷹捉手也就撞在一起。謝寸官滬上虎形,單虎抱頭可以接虎胯,當時就想倒插步,斬手起虎胯步,將戴若夕撞出去。但戴若夕的身體卻在此時突然沉下,已經踩意打完的她,卻打出了戴家心意拳雞步中獨有的犁牮趟意。
已經馬上要落地的一條腿,幾乎是貼地而出,直頂向謝寸官的後腿。
謝寸官後腿剛起了倒插步之意,就給這一下釘在足踝上,身體不由一顫。這也幸好是他起了倒插之意,所以已經將重心倒到了前腿上,否則戴若夕這一腿犁勁兒,不把他趟倒才怪,只是讓他身體一顫。就在他這一顫間,戴若夕的鷹捉手已經往上一仰,將他的手臂往上抬托,下面就起了肘意,雙肘尖就隨身貼進,打向謝寸官的心胸。
謝寸官確實沒料到這女孩打法這麼直接犀利!當時戴若夕手往上托,他的手往下斬,按說是雙爭之力,奈何他腳下給人一趟步已經動了根,自然根基不穩,這一下就給對方將整個身體往上托起,拔了根兒。
戴家拳進步帶著手起身落束縮勁,加上趟走專取後面支撐腿,拔人根本,那是拿手好戲。
謝寸官腿根一起,心知要糟,卻已經無能為力。
而戴若夕一拔他的根兒,肘意雖起,終究是女孩子,這一肘在貼胸之後,竟然沒有打出戴家拳貼牆掛畫的勁力,而是再進步,由虎勁的抽把變成丟把,將謝寸官一把丟出。謝寸官雖然在打法上失算,但卻是黃士鴻喂出來的打家身子,事情一急,伸手一把就揪了戴若夕的身體,不但不避,反上往上貼,走了近身憋勁的身法。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也是傳統武術中的挨法,這個憋勁,憋自己的勁,是身上肌肉緊張,保護自己內髒不受傷。憋別人的勁,是將對方擊打距離壓縮,讓對方發不出勁來。這本來是破戴若夕貼牆掛畫的那一肘的。但偏偏戴若夕心底善良,那一肘含而未發,卻展身丟把,將謝寸官整個兒要扔出去。
而謝寸官此時恰好扯住了她身上的運動衣,這一把丟出,就听刺啦一聲,竟然將戴若夕身上的運動裝上衣整個扯開,露出了里面的內衣。戴若夕一聲驚叫,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緊緊抱住身體。大個子師兄已經叫了起來︰「把眼楮閉上,不準看!」
謝寸官一呆之後,立刻上前一步,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外套月兌了下來,裹在女孩子身上。戴若夕又羞又氣,眼淚就掉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謝寸官忙道歉︰「人被甩出去,總是本能地要抓點什麼……」
「你扯壞了我的運動衣!」戴若夕聲帶哭腔︰「那是借俱樂部的,要一千多塊錢呢!我怎麼賠人家……我開班一個月,才賺了八百塊錢,你就來踢攤兒,搞得人家出乖丟丑的……」
謝寸官听了,心頭不由地一疼,充滿了懊悔之情!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子家里到底怎麼了,但他卻從這幾句簡短的話語中,听到了她的不易!再聯想到她初下火車時腳上涼鞋的寒酸,想到她助人為樂的善良,更想到她貼牆掛畫那一式隱而不發的厚道,如果世上有賣後悔藥的,不管多少錢,他都一定會去買一包。
「別哭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謝寸官蹲子,蹲在她身邊,開解她︰「衣服我來賠!你功夫這麼好,培訓班一定能辦下去,能賺很多很多錢!」
「真的!」戴若夕抬起頭看著他,淚眼婆娑。
「真的!」謝寸官忙點頭。
突然間眼前一黑,竟然砰地吃了一拳,一跤跌倒在地上。雖然拳觸身體時,他已經本能地甩頭,卸了部分勁力。但這一拳仍然打得他眼冒金星,吃驚地望著剛才還淚人一般的女孩子。
「那我這一拳報你讓我出丑的仇!」一拳打翻謝寸官的戴若夕此時已經站了起來,用他的衣服裹住自己,對他「凶狠」地道,臉上卻猶有淚痕。
謝寸官不由地苦笑起來,這女孩子!還真……他媽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