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第一天去平亭監獄上班,就在機關造成了轟動。
好家伙,副處級的監獄領導才配了普桑,你吳越一個小小的辦事員居然弄了一輛桑塔納2000開來上班?大家都在猜度吳越會不會是有錢人家的二世祖?
家中有待嫁女兒的,更是旁敲側擊關心起吳越的感情生活來,畢竟在平亭監獄這個巴掌大的地,像他這樣英俊多金的未婚青年可算鳳毛麟角。
監獄男多女少,本來在機關上班的女孩算是搶手貨,個個眼高于頂,待價而沽,可踫上了吳越這個優質股,也顧不得矜持了,紛紛有事沒事往政治處鑽,唯恐給他人先得了手。
一時搞得吳越煩不勝煩,幸好不久後,政治處徐大姐放出話來,吳越有女朋友了,她看過照片,小仙女似的,還在英國留學呢。
把寧馨兒的照片拿出來搪塞,吳越也是迫于無奈,省監獄管理局一年一度的大檢查即將開始,每天幾十種台賬、簿冊要登記、核對、補漏,忙的一刻也離不開椅子,哪有閑情陪這些丫頭們打情罵俏?不過工作雖繁瑣,上手卻不難,科室的老同志手把手教著,劉主任偶爾也點撥一二,況且還有歷年的範本作參考,吳越很快就得心應手起來。
一晃,吳越在政治處已經二個多月了,手頭的工作也漸漸接近尾聲,政治處一年兩次大忙,應付省局大檢查後,就剩下年底干部考核了。
空余時間一多,吳越有時也去其他業務科室串串門,發發香煙之余混個臉熟,大把的軟中華撒下去果然卓有成效,連機關老油條背後也夸吳越——小吳不錯的,大方、懂禮數!
這天下班鈴聲還沒響,政治處辦公室就空蕩蕩只剩吳越一個,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離機關食堂開飯還有半小時,吳越起身關上辦公室門,輕輕翹起玻璃台板,抽出了寧馨兒的照片。
照片上寧馨兒一襲純白連衣裙,一手提著裙擺,低頭嗅著一朵小花,活潑又浪漫。這是個有著四分之一異國血統酷似芭比女圭女圭的姑娘,純真小女孩似的心態和水蜜桃般成熟的身形交織在一起,散發出異樣的**。
吳越的指尖慢慢劃過照片,仿佛在重溫往日的親密,那柔軟溫暖的細腰和嘴角淡淡的甜香,也就只有這些了,相對于校園里那些熱戀的瘋狂男女,吳越甚至有一種未曾和寧馨兒戀愛過的錯覺。
遺憾嗎?吳越自問了一句,又搖搖頭,或許這種發自內心的呵護和憐惜也是愛?
認識寧馨兒很偶然,作為文學社副社長校刊主編之一,吳越時常幫一些學弟學妹修改文稿,他與寧馨兒就是在改稿的接觸中,慢慢交往的,接近、欣賞、愛慕,也記不起是哪一天兩人之間的一層紗悄然消失了。
寧馨兒低吳越一屆,大一認識吳越,大三就去了英國,加上她又不住校,和吳越在一起的日子算起來並不多。
在一起長了就能愛麼?吳越腦子里突然閃現出柳青的影子——凹凸有致,圓潤溫婉,如果說寧馨兒是一朵雪蓮,冰潔高貴,可遠觀不可褻玩,那麼柳青就是開的正艷的薔薇,熱烈奔放,讓人渴望擁有和迷醉。
吳越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柳青對他的好感,可惜一直以來,他只把這種好感當做朋友之間的情誼,當他終于明白時,已經和寧馨兒在一起了。
這次對許峰的出手,吳不可否認其中有愛護柳青的意圖,他不能容忍未來柳青受到許峰的傷害。
如果追求柳青的不是許峰而是其他人呢?他能否坦然處之?吳越不敢設想下去,他被自己張揚的佔有**嚇了一跳,也許,這就是他真實的內心,即便面對胖子、小強也不敢和盤托出。
吳越有些心亂,把照片翻了個身,看著上面幾行模糊的小字,仿佛听見寧馨兒在他耳邊輕語,「吳越,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記住,不可以找其他的女孩哦,否則我會哭的……」
吳越笑了笑,從抽屜里拿出幾張信紙,開始給寧馨兒寫信,這是寧馨兒和他老早的約定,等他工作安定了,就寫信告訴她他在哪里。
吳越沒有去過寧馨兒的家,甚至不清楚寧馨兒家人的情況,吳越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對于他這個年紀來說,戀愛只在乎彼此的感受,其他的誰會在意?不過,寧馨兒給的地址卻有些古怪,沒有街道,沒有門牌,只有一個信箱號——石城105信箱。
難道寧馨兒家的住址是保密的?吳越萌生出這樣的念頭,隨即又暗笑自己的荒唐,一筆一劃寫好,封了口,吳越匆匆離開辦公室,準備去場部郵遞局時,手機響了。
「小吳……我是劉林,我在江南人家和方董一起,你馬上過來一趟。另外,通知陳勇也過來,他要是晚上值班,叫他找個人替一下……」
劉林在電話里的語氣一如以往平靜,可吳越卻隱約覺得不安,這幾個月,他和劉林在市里吃過好幾頓飯,每次都是方天明事先和他約好後才邀請劉林的,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尋常,顯然是劉林主動找的方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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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家是平亭餐飲業的旗幟,雖說吳越第一次去鬧了些不愉快,但他不否認這一點,就餐環境、菜式更新和周到體貼的服務,足可證明其當之無愧的龍頭地位,也難怪方天明會把這里當做元亨公司的固定接待點。
遠遠看到掛著江——B22026車牌的桑塔納駛近,保安就知道一句話可以端掉他們飯碗的爺到了,哪敢遲疑,趕緊跑上去,等車一停穩,打開車門,接過車鑰匙,替吳越把車停放到車位。
「吳先生,方董在二樓雨巷廳等你。」吳越剛走進門廳,新任大堂經理就小跑著過來指引。
「嗯,謝謝。」吳越點點頭。
這就是檔次啊,一旁的陳勇看著有點眼熱,上幾次方天明請客,他都參加過,可惜,還是被當做了隱身人。
「吳先生,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吳越正準備上樓,一個系著圍裙的女服務員擋在了他的身前。
「你是……鄭小姐?」這是張沒施粉黛清秀的臉,大眼楮里隱隱還有淚,女人化妝不化妝判若兩人,吳越看了一會才想起她的身份,「你找我有事?」
「嗯……」女鄭媛媛一副要哭的樣子。
「好,你。」看來要不听她說,她真會哭出來,吳越撓撓頭,側著臉招呼陳勇,「勇哥,你先上去,我等會就去。」
「吳先生,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再次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諒我不再追究?」
「上次的事我早就忘了。」
「那,我能不能回到原先的崗位?吳先生,你別誤會,我不是怕吃苦。你不知道,我老家在水北,家里就靠幾畝田過日子,我父親身體不好,田里的活只能靠我母親去干,上次寫信來,說他的病又重了,我還有弟弟妹妹,一個高中,一個初三,一家人都等著我的工資。洗碗四百五一個月,原來我掙一千出頭的……」鄭媛媛生怕吳越沒听完就走,一口氣趕緊說完後,白皙的頸脖憋得通紅。
幾個月前的傲氣不見了,鄭媛媛恢復了原本純樸農家女的氣質,說實話,吳越對現在這個形象的鄭媛媛並沒有什麼惡感,他甚至有些同情她的境遇,為難地模模下巴,「鄭小姐,工作變動的事,我想你應該找田老板去談,我只是你們江南人家的一個客人。」
「吳先生你答應了?」鄭媛媛鼻子抽動了幾下,抹了抹眼楮,一笑,「田老板說了,只有你吳先生開口,他才會考慮改變對我的處罰。」
元亨公司一年一百多萬的招待費沒白花在江南人家,這個田老板實在太會做人了,給我吳越面子不就是變相討好胖子嘛,吳越笑著點點頭,索性好人做到底,不管怎麼說,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的,「那好,鄭小姐,你們田老板人呢?」
「田老板在雨巷廳陪方董!」鄭媛媛歡喜的差點蹦起來,不過想到幾個月的一幕,又紅著臉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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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吳先生發話了,鄭媛媛,從現在開始你不用待在後廚了,我任命你為總經理助理,你去換身衣服過來敬杯酒。」
「謝謝田總,謝謝吳先生。」原本以為能重回大堂經理的位置就算燒高香了,沒想到因禍得福一下提了幾級,鄭媛媛喜極而泣,連連鞠躬。
田老板遞過去一塊濕巾紙,示意鄭媛媛不要激動,「小鄭,你是一棵好苗子,當初我去你們旅游學校招人,一眼就相中了你。年輕人嘛,一帆風順慣了,難免會跌跤,你好好吸取教訓,以後踏實工作就行了,呵呵,也幸虧吳先生大人大量不計較。」
方天明朝吳越擠擠眼,「老大,我正奇怪你在下面磨蹭啥,原來是憐香惜玉去了。」
盡管方天明壓低了聲音,但在座的幾位還是听得清清楚楚,吳越瞪了一眼,鄭媛媛更是羞得頭也不敢抬起。
「田老板說的不錯,年輕人不磕磕踫踫哪能成材?鄭小姐,敬酒就下次……」劉林笑了笑。
看到劉林反客為主下了逐客令,田老板明白劉林肯定要說些什麼不想讓旁人听到,趕緊打了招呼帶著鄭媛媛離開了。
在方天明的地盤上,劉林絲毫沒有架子,站起身關好包廂門,又打了一圈煙,拍拍吳越肩膀,「小吳,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崗位要變動了。」
變動?到哪兒去?听劉林語氣,升遷肯定不會,吳越迅速回想一下,好像他這幾個月來工作上也沒出過大的錯漏,干得蠻順手的,干嘛突然要變動?
吳越迷糊,方天明、陳勇也納悶,三個人一齊看著劉林,等他解釋。
劉林沒急著解惑,反倒問了一句︰「小吳,你今天一下午沒見著我?」
「嗯、嗯。」
「我下午沒進辦公室門就被孫浩然監獄長叫去了,足足訓了我一個多小時,說周主任病休期間,我沒有管理好科室,以至于政治處變成了菜市場,小道消息滿天飛,有人還公然捏造監獄領導的作風問題。」
「公然捏造監獄領導的作風問題?是誰?」陳勇也緊張起來,心里不住祈禱他老婆王玉芬千萬不要參與。
「還能有誰,不就你老婆、老錢和老史嘛,純粹吃飽撐的,辦公室門一關,就以為在自家廳堂里了。陳勇啊,你年底提正中隊級這件事,只怕要擱一擱了。」
「這娘們,壞事的祖宗!看我回去不收拾她」陳勇一顆心哇涼哇涼,一杯酒端在手里怎麼也端不牢,全濺了出來。
「算了,算了,消消氣。事情已經出了,撒氣有什麼用?以後還有機會嘛,再說,孫浩然能在平亭干一輩子?」劉林丟了一支煙給陳勇。
孫浩然才來幾年?走還早呢,看來我不曉得還要熬上多少年才能出頭了,陳勇抖抖索索點上煙。
「陳勇,你別老想著自己的事,你家王玉芬也在調崗名單里,等文件下來,你好好勸勸她。」
「什麼,玉芬也調崗了?」陳勇蹦了起來。
「嗯,除了不在場的,一個不拉,我也快成空頭司令了。」
生活作風問題?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吳越想起三天前,因為整理檔案,他提早到了辦公室,沒想到一向掐著點上班的三個大姐都在,見到吳越,她們也沒回避,仍在低聲嘰嘰喳喳說著,什麼孫監獄長和宣教科的某某有一腿,某某老公頭上那個正科級全靠他老婆才混到的等等。
可這事怎麼那麼快就傳到當事人耳中了呢?吳越清楚記得那天連他算在里面,辦公室才四個人,他當然沒說,談論的也不會說出去,難道辦公室裝了竊听器?
「綠帽子科長這事監獄誰不知道?人家背後哪個不說?搞得真的一樣!」陳勇悶頭喝了幾杯,終于憤憤不平嚷了幾句。
「大家心知肚明歸心知肚明,公開談論是另一個性質,被人揭發,捅到孫浩然那兒又變了一個性質。孫浩然想要上綱上線了,誰能說個不字?他是一把手!」劉林哼了一聲,顯然被孫浩然訓了一通,心里不爽。
陳勇有些喝高了瞪著通紅的眼楮,「誰他媽捅出去的,給老子知道了,要他好看!」
「很明顯嘛,你看啊,起頭的是老徐,她調到糧站當司磅員,你老婆去了供應站當售貨員,老史呢,雖說也下了基層,可去的是銷售科做會計,銷售科這幾年可不賴啊,每年的年終獎超過機關平均獎三四倍呢。」劉林知道陳勇不過是喝高了說說而已,也沒有特意隱瞞。
「老史去說的?」吳越真有點不相信,史可大姐溫吞開水似的一個人,平時也只是王玉芬和錢大姐的捧哏。
「這娘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家玉芬還說她老實呢。」
「沒啥奇怪的,她老公副科級坐機關有年數了,不想下去干個大隊正職撈點實惠?就愁跟領導拉不上關系呢,這不正好?」
方天明在一旁听了半天,終于搞明白了,劉林急吼吼找他就是為了通風報信,把椅子往劉林身邊挪了挪,「劉主任,我有點糊涂了,這事跟吳越八竿子也打不著,怎麼把他崗位也調整了?」
「嘿嘿,枕邊風一刮比上級指示還靈光,小吳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劉林一臉無奈,又轉過身寬慰吳越,「下基層逃不了的,提早就提早。」
機關待了幾個月,吳越基本算了解了監獄系統的升遷軌跡,陳勇原先說的一點也不錯,他也打算這樣一步步照著走下去,現在好了,就因為領導雞*巴上的事全他媽毀了!級別沒提升就下基層,等于是發配,還不如一報到就在基層干著。
吳越心里一陣不痛快,不過臉上倒沒露出什麼異樣。
「我呢,幫你想了一個去處供你參考,你到三大三中去,你沒有基層工作經驗,陳勇和你在一個大隊,他能幫幫你,最主要是三大隊的王大再干幾年也到點了,快到點的人用不著看上面領導的眼色,你只要好好表現,他會用你的。要是換了一個大隊,踫上個拿根雞毛當令箭的大隊領導,孫浩然一天不走,他一天不敢讓你出頭的!」劉林的話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
王玉芬你這個嘴里沒把門的娘們,害了自己、害了老子不算,還把吳越給坑了,陳勇實在不好意思,端了杯酒,過來和吳越一踫,「你看你嫂子干的這事,唉,哥哥我對不住你。我干了,你隨意。」
「勇哥,怪也不能怪嫂子?說實話,我年紀輕,機關也坐不住,還是下基層比較適合。再說劉主任也幫我考慮周詳了。」吳越不想讓陳勇更鬧心,笑著把酒一口喝了。
「劉主任,總不能什麼好處都讓史可這娘們佔了?」陳勇找準了宣泄口。
「她想得美!」方天明出手大方,幾次吃請下來,劉林自覺不自覺的把吳越、陳勇當做了自己圈子里的一員,他一個未來的副監獄級領導竟然連手下兩個小兵都罩不住,已經算丟盡了面子。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劉林冷笑笑,說話也不用顧忌,「供應科儲科長是誰提拔的?華政委!華政委和我什麼關系?警校上下鋪的哥們。史可去了供應科,能有她好果子吃?還有她老公,副科長位置上再混十年!魚有魚路蝦有蝦路,姓孫的能一手遮天?他上頭有人,我就沒人?小吳、陳勇,你們干你們的,有機會能上,我看誰能攔得住!」
這頓飯吃的不是菜是悶氣,喝的不是酒是心事,沒到八點就草草散場了,劉林、陳勇也沒有心思像前幾次一樣去洗澡按摩,方天明就叫老王過來,用大奔送兩人回去,然後返回平亭時再到市郊吳越的房子里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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