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二十四分。
陳勇騎著摩托出現在吳越的辦公室門前。
警用雨衣雖說質量還算可以,但也頂不住這麼大的雨,月兌了雨衣,陳勇身上的衣服大半濕了。
「勇哥,擦擦臉。」吳越從毛巾架上抽出一條干毛巾扔給陳勇,「你今天不是輪休嗎?」
陳勇胡亂抹了一把臉,身子往椅子上一倒,邊嘆氣邊搖頭,「觸霉頭了,我中隊有犯人月兌逃了。」
犯人月兌逃中隊干警精神有些緊張是正常的,可勇哥他既不是帶班責任干警,又不是中隊主管領導,也用不著急成這樣?難道這個月兌逃的犯人和勇哥有牽扯?
吳越心里陡然一驚,趕緊問︰「勇哥,到底是什麼情況?」
「下午石礦剛出工,軋石機就壞了。許錦正(二中隊主管中隊長)看看天要下雨,就讓小韓帶機修工留在礦山修機器,他帶了大部隊提前收工回監房。走到半道,天就下雨了,許錦正準備收縮隊伍到糧站去避雨,哪知道隊伍一動,一個犯人趁亂逃到山上去了。」陳勇又嘆了一口氣,「這個月兌逃犯叫魏熙,是我分管小組的。上兩個禮拜,他家里來人探監,我負責監听的,他家里人說,他老婆準備跟他打離婚。這小子听了後,一直情緒低落,我找他談過一次,也沒多大效果……唉,這下好了,一逃了之,等會監獄調查組下來調查,一問同組犯人,你說我能逃得了干系?」
「勇哥,犯人家庭變故情緒不穩定,怎麼能讓他到石礦出工?」
「小吳,我干了十幾年了,會不知道輕重?我隊務會上提出過,建議留監觀察一段時間,可許錦正、柳輝(二中隊指導員)認為沒事。嗯,我得去把我的談話筆記找出來,那可是證據。」
「勇哥,你混了,談話筆記能證明什麼?證明你明知犯人有月兌逃傾向而無動于衷?你得找這個……」吳越指指掛在牆上的《隊務會記錄》,「只要你中隊內勤沒偷懶,記錄本上肯定能找到……」
沒等吳越說完,陳勇彈簧一樣彈了起來,沖出辦公室,一面回頭,「我去找找,這可是救命稻草。」
幾分鐘後,陳勇懷里揣著《隊務會記錄本》冒著雨又進了吳越辦公室。
攤開記錄本,抖抖索索翻起來,「我記得是十二月三號那次隊務會……喏,小吳,你看,有的!」
吳越湊過去一看——隊務會記錄上寫的清清楚楚,陳隊︰我分管犯人魏熙因妻子與他鬧離婚,最近情緒低落,建議留監勞動。
柳隊︰注意觀察,石礦勞動時加強同犯監督。
許指︰要警惕犯人以此為借口,變相逃避勞動改造,這種風氣不可助長,一有苗頭,就要狠狠打擊。
「勇哥,這就夠了。調查組一下來,你把談話筆記和記錄本交上去,無功無過,誰也不能拿你怎麼樣。」吳越笑著合上記錄本。
陳勇一直緊繃的臉也開始放松了,甚至有心情從吳越的煙盒里拿煙點上,「小吳,你也別笑我緊張,我呢,就怕有人臨死還要找個墊背的。」
「勇哥,你危言聳听了。」
「難說。我不會害人,防人之心倒有點。」陳勇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水漬,「許錦正是孫浩然線上的人,這事要是不出,幾年後一個大隊副職穩的。」
「嗯,勇哥這樣想也有道理,說不定他還真想多拉幾個幫他分擔些責任,到時法不責眾,他也好開溜。」
陳勇的過度謹慎是缺點也是優點,吳越點點頭,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勇哥,那個叫魏熙犯人什麼時間逃走的?我听到電台呼叫是三點十六分。」
「我估計是三點不到,許錦正對講機通知我是三點多一點,小吳,等你听到電台呼叫,又遲了些。場部機關接到月兌逃報告,要研究、部署、上報,十幾分鐘時間還算快了。」
吳越聯想到前不久省局下發的獄情通報,嘴角微微咧了咧。
「勇哥,你說大部隊是在糧站附近的,那麼月兌逃犯肯定是往龍王口逃的?」
「嗯,直上龍王口,當時雨下的大,等到發現他跑出去四五百米了。誰敢去追?萬一連鎖反應,再逃幾個呢?」
龍王口,太好了,天助我也!吳越笑意更濃了。
「小吳,你回去休息。現在不走,等一會抓壯丁,一個閑人也逃不了,家里有舒舒服服的床不躺,你喜歡淋雨吹風蹲守道口?我呢,也去監房了,中隊出了事,我不積極也要積極。」
服刑犯月兌逃上山搜捕是不現實的,山天山地,別說靠監獄四百多干警,就算再多十倍人手,撒進去也等于大海撈針。
按照月兌逃抓捕演習,服刑犯月兌逃後,首先要強化其他在押犯的管理,防止再次發生月兌逃,其次才是抓捕。
一組人馬在監獄通往外界的各個道口蹲守,一組由駐監武警協助征得平亭市同意後在平亭各收費站設卡檢查,最後一組直奔月兌逃犯原住地和可能投奔的地點提前蹲守。
其中最苦的要算在道口蹲守的,三個一組,山溝草窩里一蹲就是半夜,坐沒處坐,躺沒處躺,不能隨意說話,就連煙也不能抽,怕暴露目標,把月兌逃犯驚走。不過道口蹲守純屬表演形式,實際意義幾乎等于零,罪犯月兌逃翻山越嶺最保險,他腦子抽了才會大搖大擺從大道過。
「這就走。」吳越把辦公桌上的零零碎碎往抽屜里一掃,看了看表︰「勇哥,跟我對一下表。現在三點四十八分。」
「小吳,搞什麼?搞得咱倆跟個地下工作者似的。」陳勇伸出手,「三點四十五分。」
「勇哥,照著我的時間。從現在開始,你每過一個小時,把對講機調到315頻段等十分鐘,我或許會聯系你的。」吳越解下鐵綁腿,換上陶正送的武警作訓鞋,又在腰間扎上武裝帶,掛上手銬、警繩,對講機。
對講機的頻段可以任意調換,只要不和監獄規定的頻段重合,監獄電台就監听不到。有些關系好的干警,經常調到同一頻段聊天,把對講機當免費手機使用,何況在山區,對講機信號比手機強多了。
「小吳,你這是?」
「勇哥,現在你別問,你問,我也說不出些什麼。總之一句話,成了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成,對大家也沒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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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零七分。雨勢小了許多,但下得還很密。
吳越的桑塔納悄悄停在了龍王口山坳巡林員值班房的背後。
平亭監獄附近的山頭,吳越因為練功不知上過幾次了,練拔山功是靜止不動,可練習速度、步法卻要滿山穿行。可以不夸張得說,這一帶的地形,他比巡林員還要熟悉。
龍王口是好地方。吳越站在雨中,默默想著,看著腳下一條泥濘路,順著這條路往前幾百米就是饅頭形山峰——龍王口。
月兌逃犯從這條路上山,一定是順著密林往上的,他絕對不敢走兩旁的防火隔離帶。
防火隔離帶寬十幾米,上面不留一棵樹,連雜草也經常有人去割除,光禿禿的,就像兩道帶子深深的勒在饅頭山上。
不管是蓄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他當時一定很驚慌,只知道往上、往上。他埋著頭向上沖,不時回頭看看,身後是否有追趕的人,漸漸他累了,手腳也被荊棘劃破,被山石磕破,但他不會停下不走。按照他的速度半個小時左右可以翻過山頭,然後往下,接著傻眼!
對,他肯定要傻眼,一條水流洶涌的山澗將會攔住他的去路,精疲力竭的他絕無可能游過這條咆哮的十多米寬的山澗。
感謝這陣特大的暴雨,把平時緩緩的溪流變成噬人的猛獸。吳越在腦中把罪犯逃跑的場景和這一片的地形結合起來想象,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結論——此刻月兌逃犯魏熙或許正隱蔽在山澗邊,等待山洪的退去。
吳越再次看了看表︰四點十分。
那麼,就來個澗邊捉鱉!吳越深吸一口氣,身形像箭一般射向龍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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