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穩住身形,將陸府的門庭望了又望,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如今果真是氣派了!」
陸府的大管家侯仁天已經率一眾僕役在門前恭候,眼見陸柏松下車,便不迭地迎了上去,又是吩咐婆子們抬好軟轎,供顧氏與陸錦韻使用,自己則陪著陸柏松父子從外院里徐徐走上一圈再繞進二門。
陸錦韻撂了簾子瞟了一眼,沿途果真是風景俱佳,氣色宜人,這處宅院可比自己石字胡同里那處豪宅還要大上幾分,但裝飾卻不會過分張揚,顯得低沉而淳厚。
兩頂軟轎跟隨在陸柏松父子身後,又在侯管家的帶領下緩緩向內院行去,如此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軟轎終于跨進了二門,停在了內院當口,陸錦韻忙下了轎,這一路又沒人說話,可當真是悶死她了。
顧氏也用絹帕輕輕在面上扇了扇,顯然也是有些氣悶,不由深吸了幾口氣。
反觀幾個丫頭卻是一臉雀躍,雖然都極力掩飾住,維持著本分與體面,但那眼底跳躍著的火光卻是實打實地耀眼,卻被陳媽媽一瞪,心虛地低下了頭,連步伐亦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陸錦韻不由掩唇低笑,有人震得住場子就好,看來這陳媽媽沒白來。
進了二門後,侯管家知禮地退了下去,一個年輕的姑娘笑著迎了上去,那姑娘看樣貌似有十七八歲,生得清秀可人,一雙眼楮也透著精明,身著一套淺紫色的迎春花對襟長裙,豎著丫鬟的發飾,頭上插著素銀簪,一身打扮雖不華麗但也算體面,此刻正福了福身,道︰「奴婢沉香見過二老爺夫人,二少爺、三小姐,老夫人已經在安苑里等候多時,急著想見見二夫人和兩位少爺小姐,就連大老爺也提早下了堂,如今都候在老夫人苑里呢。」
錦堂上面有個堂兄錦良,而錦韻上面也有堂姐錦雯及錦怡,所以他們的稱謂則一個是二少爺,一個是三小姐。
顧氏上下打量了一番沉香,這才笑道︰「沉香這名字取得好,人也長得水靈,果真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
顧氏使了一個眼色,燕陽立馬上前將一個小荷包隱諱地塞進了沉香手里,笑道︰「一切還有勞沉香姐姐關照。」
那軟布紅包在沉香手里一掂便知道分量,她不由手腕一翻悄無聲息地放置在了衣袖里,笑著點了點頭。
從前陸姚氏跟前的四個大丫鬟紫雲、紫蘇、紫藤、紫蘭,除了紫雲與紫蘇兩個給陸家兄弟做了姨娘之外,其余的兩個要麼是婚配了不在老夫人跟前當差,要麼就是外嫁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除了那幾個老人,陸府的人事面貌自都是煥然一新。
「好了,沉香前面帶路吧!」
陸柏松上前攙住顧氏的手,顧氏回以一笑,沉香遂在前面引路,眾人跟隨其後,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錦韻跟在顧氏身後,听到陸柏松壓低了聲音說起府中之事,這才知道老夫人跟前如今有四大丫鬟,分別是沉香,碧月,秋果,嫣霞,四人各有所長,倒甚得老夫人歡心,若與她們相處得好,今後老夫人屋里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也可極早知曉。
又說起大伯陸柏濤,听說這位大伯治家嚴謹,他屋里的人都規規矩矩,禮儀教化的什麼也不少,正妻劉氏玉娘雖然膝下只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錦雯嫁的卻是當年陸府所救的尚書令家的小公子,雖然只是個庶子,但如今也是個正五品的國子博士,就是為人沉悶了些,是個書呆子。
好在劉氏的陪嫁的丫鬟婉娘生了個兒子錦良,一直是養在劉氏跟前,所以她的正妻地位穩固,而那紫雲自從抬了姨娘後倒是一直無所從。
陸柏松倒是介紹得挺詳細的,言語中雖然藏著一絲嫉妒,但亦難掩一絲驕傲,錦韻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陸柏松如今恐怕能引以自傲的便是他有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倒是比大伯家多了個正經的繼承人。
陸柏松兜兜轉轉地將陸柏濤的一家子連帶丫鬟婆子都給翻了個明白,錦韻已經暗自記在心中,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錦堂,見他也是一臉沉思的模樣,遂對他眨了眨眼,兩兄妹對視一笑,一切話語都自在心間。
拐過安苑的挑手游廊,打遠便瞧著一個穿著杏色衣裙的女子在屋外候著,見了引路的沉香後,再望了望身後跟著的一眾男女,立馬便回屋里稟報去了。
當陸柏松帶著妻女走近,那杏色衣裙的女子已經撂了簾子,與沉香對視一眼後,笑道︰「二老爺夫人,二少爺三小姐,老夫人有請!」
陸柏松點了點頭,一整衣襟當先跨了進去,錦韻跟在最後入了屋。
此刻寬敞的廳堂內已經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人,陸柏松正當先與老夫人見禮。
錦韻目光一掃,只見朱釵玉環交相輝映,各色羅裙交織眼前,撲鼻的燻香一陣陣襲來,她鼻頭一癢,沒忍住一個噴嚏便打了出來。
頓時,原本熱鬧的廳堂里立時寂靜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錦韻身上,陸柏松漲紅了臉,瞪了錦韻一眼,正想說教兩句,顧氏卻搶先一步上前,對著主位之上的老夫人行禮道︰「錦韻丫頭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大場面,難免失了禮數,請老夫人且莫怪罪她。」
顧氏言語誠惶誠恐,甚至還隱有顫音,錦韻心下一凜不免有些懊惱,恐是這老夫人積威已久,即使多年未見,顧氏心里還是有種本能的畏懼。
錦韻不由心中一惱,都是她惹的禍。
思及此,錦韻的目光飛快地掃了一圈後,這才兩步上前,撲通一聲便跪在老夫人跟前,低垂著目光,帶著濃濃的鼻音低聲道︰「祖母莫怪母親,是錦韻不好!」
錦堂在一旁有些焦急,想上前去又覺得不合禮數,陸柏松卻只是在一旁低沉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卻半點沒有上前勸叨的意頭。
錦韻緊握的掌心已經頻頻出汗,顧氏行禮的身姿還僵著,起也不是,站也不是。
半晌,才听得頭頂上才傳來低低的笑聲,老夫人似不以為意地道︰「瞧這母女倆,又不是多大點事還嚇成這樣,快扶了起來,沒得讓人以為我老婆子不好處,平白惹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