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寂向門口走了幾步,透過虛掩的房門注視著屋外的動靜,若是有什麼人靠近,他才能第一時間作出警示,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不想和沐子宣離得太近,本能的排斥,這個真改不了。
沐子宣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高寂喜歡錦韻是一回事,在他不在的日子,有這樣一個全心全心為著錦韻的人在身邊,他也能稍稍安心。
幾人圍在曉笙的床前細細低語,眼前伯爵夫人母女的觀注點都集中在沐子宣與錦韻身上,恐怕並沒有猜測到他們進入布魯斯南的真正意圖,正好趁這段時間,由他們倆人吸引視線,其他人暗自行事。
曾凡、高寂是露過臉的,不好再奔走,但派艾蓮這丫頭出去傳個信該是沒有問題,崔老三本就混跡在那些商販中,自入了城便與他們分住兩撥,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一伙的。
在高寂與曉笙出事之前,錦韻和曾凡已經篩選出了兩個販鐵的私貨商,沐子宣又根據這段日子在伯爵城堡秘密查探到的情況,最後確定在了一人身上--獨眼私貨商皮爾。莫斯。
這人雖然嗜錢如命,但一張嘴還是緊實,只要付夠了錢,絕對能夠提供足夠的好貨,並且不會出賣雇主的信息,由他經手販買到國外的私鐵已是千萬斤不止。
看著錦韻侃侃而談安排調度,沐子宣只在一旁抿唇而笑,沒想到他的小女人已在不知不覺間成長為能夠獨掌一面的奇女子,這次尋到布魯斯南不只是為了救他,還要將鐵也一起捎上,他本是想留在這里探听到有用的情況,下次才能不費事,卻沒想到錦韻已經為他考慮到了這一點。
「丫頭,有你在,看來我都不用做事了!」
沐子宣兩手一攤,表示這種清閑他很享受。
「怎麼不用做事?」
錦韻柳眉一豎,「待會伯爵一家三口,就靠你出面頂著了,我是小女子,真正應該是躲在你這顆大樹後面乘涼!」
「夫人所言,莫敢不從!」
沐子宣正色地兩手一揖,讓兩個丫頭都止不住在一旁低笑。
曾凡扯了扯嘴角,雖然眼中有著詫異,但他不得不說,這樣有血有肉表情俱佳的世子爺,比起他從前認識的那個總是帶著一臉疏離笑意的世子爺,真是要平易近人得多。
高寂卻是不屑地癟了癟嘴,暗道沐子宣就會花言巧語討女人歡心,怎麼就不見他干點實事,還四處拈花惹草地找麻煩,誰攤上誰倒霉!
當然,想到錦韻,他又輕嘆一聲,這輩子怕是沒希望了。
*
理查德伯爵是個帥氣的中年男子,眼眶深邃,鼻梁很挺,薄唇淡淡地抿著,看起來很是威嚴,只有在對著妻女之時那表情才稍顯柔和。
托了沐青鸞的福,伯爵城堡里一半的人都是大辰國人,剩下的大部分羅斯人也都會說一些大辰話,沐子宣與理查德伯爵交流沒有絲毫的困難,兩個男人顯然相談甚歡,在晚飯後還相約一起打了會桌球。
沐青鸞與簡。理查德也在一旁含笑看著,後者很是殷勤,搶過了僕婦的差事為倆人端茶送水,基本視錦韻為無物。
理查德伯爵卻是暗自皺緊了眉,雖說他也知道女兒在海上救了個大辰國男子,但若是這個男人沒有家室,他倒不反對,但如今別人的家眷都找上門來,女兒再這樣胡鬧不是明擺著丟人嗎?
更何況這個沐子宣還是自己妻子的堂佷,雖然羅斯國貴族中也不乏有這樣的例子,但他一向反對親戚通婚,雖然已經是隔了一層的親戚,但他到底心理是嗝應著的。
而且看錦韻那付淡然的模樣,雖然小小年紀,但氣度沉凝,頗有大家風範,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卻讓人忽視不得,這樣的女子可不是自己女兒這個性格沖動的小毛頭可以比的,真要嫁入了沐親王府,恐怕有幾條命都不夠人玩的。
所以,對于沐子宣與女兒的這件事,他絕對是不贊同的。
可看著妻子的模樣,理查德伯爵又有些不解了,平日里妻子也是個通透的人,怎麼在這件事情上反而看不開,還由著女兒在這里胡鬧?
若是不阻止,恐怕這事情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思及此,他也沒有了打桌球的興致,推說累了,便攜著妻女先行一步,只是簡。理查德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頭,卻被伯爵回頭一瞪,立馬便快步跟了上去。
沐子宣初次接觸台球,只覺得這東西新奇有趣,他的學習能力很強,本是趣味正濃,但看著主人找借口推月兌,他也不好死纏著,再轉眼看著錦韻坐在椅凳上一臉疲憊的模樣,他也倍感心疼,倆人這才手拉著手向臥室而去。
在沐親王府里他們本也是同榻而眠,而在伯爵城堡里他們亦算是名義上的夫妻,沐青鸞在安排房間時自然將他們放在了一起,她也了解到錦韻未及笄便嫁進了王府,只待年滿十五之後才會與沐子宣行周公之禮。
所以,將他們倆人放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女兒不滿地問起,她要費心地解釋一通罷了。
進入臥室,關上了房門,有僕婦早已經點燃了燭台,衛生間里放好了沐浴的熱水。
房間里歐式的雙人床體積較大,用上好的水料制成,結實穩固,床板有的是用大量皮帶編織而成,听說中世紀的人們對床很重視,結婚時還要請神父為之祝福和祈禱,有些床甚至是祖傳下來的,其制作工藝非常講究,床欄和床架帶有精美的雕刻花紋,並瓖嵌著象牙、珍貴的寶石,五彩光芒閃耀,別有一番浪漫的情調。
被子是由柔軟的貂皮制成,飾有纓穗的枕頭上蒙著繡有金絲的絲綢,枕頭很高,可以想像睡覺時幾乎呈半坐著的姿勢,床的上面用十字形的架子吊起幔帳,圍在床的四周,撒下一層粉色的輕紗,帶來一種如夢似幻般的感覺。
床邊鋪著一整張上好的長羊毛毯,雪白雪白的,一張小圓桌子放在牆角,上面擺放著聖母瑪麗亞的小鐵像。
錦韻與沐子宣挨個沐浴,之後再換上寬敞舒適的睡袍,當整個人深陷在柔軟的床被中,看著頭頂飄搖的輕紗,那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又在腦中閃過,錦韻一時之間不能分辨,這到底是在遙遠的現代時空,還是在另一個平行的架空時代?
直到沐子宣單手撐額靠近了她,看到那驟然放大的英俊臉孔,錦韻才眨了眨眼,再睜開,再閉上,直到確定眼前的人沒有改變,她才輕嘆一聲,那個遙遠的時空,她到底是回不去了。
沐子宣狐疑地模了模自己的臉,貌似沒有毀容啊,這丫頭怎麼一見他來便嘆氣?
「好了,睡吧,今兒個好累!」
錦韻匆匆轉過了身,背對著沐子宣,實在眼前的場景太過旖旎,沐子宣的浴袍松松地垮著,敞開的領口微微下滑,可見到那精致的鎖骨以及那起伏中強健的胸脯,實在是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她頓時有種口干舌燥的感覺。
雖然她已經嫁給了他,但年紀太小,她可不想超越底線,這可會阻礙她以後的身體發育,她要有高挑的身材,可不想當個矮冬瓜。
「丫頭……」
沐子宣可不依,反而湊近了一些,溫熱的氣息在錦韻耳邊傾吐,「我想你了,難道,你不想為夫?」
「想,想……」
錦韻打著哈哈應付兩句,他的靠近讓她汗毛都豎了起來,連心跳都加快了幾分,這可是在異國他鄉的中世紀城堡中,她的腦中已經蕩過許多旖旎浪漫的畫面,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情調,的確很適合談情說愛,前提是,她是一個身心已經完全發展至健康的成年女子。
但可惜,眼前的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離十五歲的日子還有大半年呢。
「你不知道,」沐子宣輕嘆一聲,縴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卷著錦韻垂落在枕頭上的發絲,低沉的嗓音幽幽響起,「在大海上漂泊了許久,我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還好我命大!」
「丫頭,我不怕死,要走虎嘯灣這一趟,我已經有了準備……但我不放心你,沒有我在一旁看著,你受欺負了怎麼辦?沒人心疼你憐惜你怎麼辦?」
「你又是這樣一個倔強的性子,凡事都自己挺著,不服軟不認輸,你這樣的性子只會苦了自己……」
沐子宣本是無心一說,但說著說著,他似乎真的回憶起了那一段海上漂泊的歲月,那種永遠看不到岸的孤寂與絕望,恐怕比死亡還要恐怖。
而就是這份要活下去見到她的信念支撐著他,讓他始終不肯放棄,頑強地活了下來!
錦韻的背脊僵硬,眼眶泛紅,緩緩地轉過了身來,一手撫上沐子宣的臉龐,手指細細地描摹著他完美的輪廓。
若是真的失去了他,她的未來將會怎麼樣?她不敢想像!
幸好,幸好他活了下來,她感謝老天爺的眷顧。
簡。理查德,這雖然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但卻是她救下了沐子宣,只為這一點,她都應該感激她。
「丫頭,我想你……」
沐子宣深情地注視著錦韻,一雙黑眸泛著比星星還要璀璨的光芒,他緩緩地低下了頭,之後的話語膠著在了兩人的唇齒之間。
一夜無夢,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透過玻璃窗照在臉上時,錦韻倏地便增開了眸子,看著頭頂起伏的薄紗帳幔,昨夜的一切猶如在夢中。
她終于見到他了嗎?他還活著,這對她來說便勝過一切。
側頭看去,沐子宣睡得正好,長長的睫毛在末梢微微卷曲,薄唇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安詳純淨的面容猶如初生的嬰兒。
看著他,錦韻是滿滿地心疼。
昨夜里的激吻讓他們全情投入,忘乎所以,當她的手指探入到他寬大的裕袍中,觸到那些斑斑點點的傷痕,她才知道他如此輕描淡寫之下到底是怎麼樣的凶險萬分。
若不是她一再逼問,也不會知道他當時全身多處骨折,命懸一線,休養了兩個來月才至康復。
原本是天之嬌子,皇家貴冑,卻幾次徘徊在生死邊緣,依她的想法,這親王世子不做也罷,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也能平平樂樂地過一生,犯得著自找苦吃嗎?
不管皇帝許了沐子宣什麼諾言,這次回了大辰國,她再不要他以身犯險,他從小吃的苦已經夠多,從今以後,就讓她來守護他!
沐子宣動了動,似乎有醒轉的跡象,錦韻立馬便閉上了眼,可是僵硬挺直的身體卻泄露了她的秘密。
淺淺的低笑在耳邊回蕩,她能夠感覺到貼近自己的床鋪深深陷下一塊,帶著一股杜衡的清香緩緩靠近,發絲撓在她臉上,「小懶蟲,我知道你沒睡著,快起來!」
錦韻吐了吐舌,緊閉的眸子緩緩睜開,這種一睜眼便能夠見到沐子宣的感覺真是好極了,想來她今後的每一個夜晚都會睡得如此踏實和安心。
「早!」
錦韻再不吝嗇地給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若是知道有這樣生死分別的際遇,在從前的每一天她都應該快樂地活著,記著那些不痛快的過去,那才是為難自己。
到一這刻,對沐子宣的惱怒和怨憤,她終于徹底地放下了。
「早!」
輕輕地在錦韻額頭落下一吻,沐子宣只覺得全身舒暢,昨晚那緊繃熾熱的感覺終于熬過來了,身為男人是多不易啊!
倆人又纏綿了一會,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因為他們還要更重要的事情做,做好了這一切,他們才能夠盡早地離開布魯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