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本要親自送她,她卻不願意,最後與方吟一起坐了十幾個鐘頭的火車,到達了G市。在火車站兩個女孩分道揚鑣,各自登上了駛向自己命運的公交車。
這真的是,金秋九月?
當梅飛飛獨自拖著行李站在Z大正門的時候,心里怔然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Z大是百年名校,校門有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古樸而莊嚴。進了校門就是一條直直的大道,稍稍地傾斜著向遠處伸展。
此時正是九月初,在北方天氣要開始轉涼了,一些樹木已經開始呈現出秋的姿態,而這里卻沒有。道路兩旁繁茂的大樹,枝葉生機勃勃地與彼此親密相交,匯成了一條綠色長廊。那翠意濃濃的樹蔭,讓人覺得秋天還離這里很遙遠很遙遠。的確,在南國之南的G市,這時候分明還是盛夏時節。
剛走進校門,一陣涼爽的風便撲面而來,下火車擠公車一路顛簸至此的疲憊,忽然就被吹散。梅飛飛仔細打量這片順著大道延伸至不知何處的綠蔭,發現栽種的竟然是細葉榕。榕樹雖然繁植能力強,但要長高長粗,卻是頗費時日的一件事。此時,這道路兩旁的每一株榕樹,都足有一人抱粗,高達十數米,沒有幾十年的滄桑只怕不能如此粗壯。梅飛飛忍不住伸手撫了撫,想起這經歷過多年風霜洗禮的老樹,屹立于此,不知默默地迎送過多少莘莘學子……
她一手拖著行李箱,肩上還背著沉重的雙肩包,這時卻怔然而立,神思飄遠。
忽然有人在一旁問道︰「這位同學,請問,你是來報到的嗎?」這聲音字正腔圓,珠圓玉潤,話語里充滿了柔和的笑意,使人一听便能聯想到他臉上的微笑,真是說不出的動听。
梅飛飛驀然轉頭,只見身旁的樹蔭下,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了一名男子。這人身姿挺拔,如修竹玉立,氣質出塵,又如暗夜優曇,等看清這人的樣貌時,饒她算是比同齡人多活了幾年,一瞬之間,也不由得驚艷了一下。
尖削的下巴,挺直的鼻梁,膚色雪白而溫潤如美玉,頭發稍稍有些長,兩側微微蓋住了耳尖,有幾綹劉海隨意地下垂,遮住了一部分的額頭與眉眼。一陣風過,烏黑的發絲揚起,露出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中笑意盈然。
此時他人雖然站在樹蔭下,卻神采翩翩,倜儻無限,乍然看去,像是陽光穿林而過,盡數照在了他身上一般,使人眼前一亮,目眩神馳。
梅飛飛腦中頓時浮現兩個字︰「妖孽」!
然而這只「妖孽」卻一點也不妖,非但不妖,反而十分地溫文有禮。他似乎對梅飛飛眼中的驚艷毫不為意,見她沒有回答,又彎了彎唇角,極有禮貌地再問了一次︰「這位同學,請問,你是來報到的嗎?」
「咳咳……我,我……」梅飛飛猛然回神,很不好意思地假咳兩聲,以掩飾心中的羞窘,雖是如此,臉上還是不由得飛上了一抹紅霞。從心理年齡上算,自己好歹也算是個奔三的人了,怎麼見到美男居然還會失態得流口水?哎!
所幸這男子只是微笑地看著她,也不再開口,目光溫潤,絲毫沒有介意或者不屑的樣子。
「我是中文系的新生。」梅飛飛心中稍定,急忙回答,卻不好意思再去看他。
「哦!是小師妹呢!」男子笑道,「看來我真是猜對了,你的氣質,看上去就像是學中文的。」
「呃,會嗎?」梅飛飛稍愣,不自覺地模了模臉。有這麼明顯嗎?
「你好,我是安迪。」他伸出右手,「歡迎你來到Z大中文系!」
梅飛飛盯著那只手遲疑了一下,緩緩伸出右手,握住。
安迪的手指白皙修長,但卻柔韌而溫暖,這觸感有些像某個人……不待她多想,安迪只是在她四指的掌面輕輕一握,旋即松開。這是很標準的握手禮。交錯而過的一瞬間,梅飛飛在他指尖觸到了細小的薄繭,不禁微微一怔︰他會彈鋼琴?
「按社交禮儀來說,我實在不應該向女士先伸出手。但是,作為中文系的學生會主席,對新生們的到來,我真是感到非常高興。」安迪的笑容里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使人無法抗拒,「不知可否請教一下師妹的芳名?」
「啊,我是梅飛飛。」
「梅飛飛?」安迪的眉頭微微一挑,「原來就是你!」
「怎麼?師兄知道我?」梅飛飛有點好奇。
他爽朗地笑起來,那笑聲像是風吹林動,撒落了一地陽光︰「當然知道啊!這一屆的新生里,你的錄取成績是第一名。」他看看她一臉茫然,又笑著問︰「怎麼?你自己不知道嗎?」
梅飛飛搖頭。
「而且,你的名字也很特別。」安迪的笑容忽然有了一點探究的味道,「飛飛?為什麼會起這個名字呢?是因為想要你能夠自由地飛翔嗎?」
自由地飛翔!
這幾個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心里去,迅猛得令人來不及反應。
自由地……飛翔……
是啊!父母給她取這個名,本來也是對她寄予厚望吧?然而,前世的她不僅沒有能夠自由飛翔,反而把自己囚禁在了一個牢籠里,一個感情與婚姻的牢籠里!為了傅遠,她選擇了一座不喜歡的城市,一間不喜歡的學校,一個不喜歡的專業,一份不喜歡的工作,最後竟然成了一名碌碌無為而慘遭背叛的煮飯婆!
其實在前世的歲月里,她一直很迷茫。尤其是婚後全職太太的生活,總讓她覺得無限空虛。而她的這種心情,傅遠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或許在他看來,讓她衣食無憂,安然生活,就是對她最好的愛護。
他們結婚五年,沒有孩子,並不是因為生理上的原因,而是梅飛飛下意識地抗拒著這件事。為了這個,他們還大吵過一架。事後兩人卻只能把原因歸咎于︰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就在安迪口中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梅飛飛終于恍然大悟,原來真正的原因在于--她不自由!
她不自由!
在前世的人生里,她從來沒有為了自己,自由地選擇過什麼!所有的事情似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和傅遠在一起。
或許,當初為了與他在一起而做出的選擇,其實也是為了自已的快樂和幸福,但是,當愛情的篝火因為沒有及時添柴而逐漸黯淡時,最初的選擇,就漸漸變成了一種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