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大軍正浩浩蕩蕩前行。九十九面神黑色繡紅龍綴金邊的攝政王旗飄揚在整個隊伍的上空。最前端是先鋒官帶領手下先鋒營開路,再往後是步兵,木撞兵、弓箭手、騎兵。
在弓箭手和騎兵中間有數十輛馬車,為首一輛呈方形,有八個碩大的木輪,由十六匹馬拉著,車身紋金雕龍,綴著大紅的絲絨幔帳,金色的流蘇,一看便知是攝政王的坐駕。相比之下,余下的就小些,專門運送物資糧草。而在這其中有一輛馬車,混雜在大隊車駕中,顯得十分不起眼,但是仔細一看就知道這是一輛載人的馬車,里面坐的正是笑不歸和柳玉啼。
「王爺。」岳成歌不知道第幾次去看那輛馬車,然後策馬來到宗政澄淵身邊,叫了一聲。
「有事?」除了處理必須的政事,宗政澄淵是決不呆在悶熱的馬車里的。此刻他正騎那匹通身烏黑發亮的駿馬--黑曜身上,正悠閑地撫著愛駒柔軟的棕毛,隨聲答。
「我總覺得這幾日,似乎有人一直在跟著隊伍。但是讓松影去查,卻什麼都沒查到。」岳成歌說。
「大概兩三個人。其中有一個,我也不是很確定。」宗政澄淵說,一拎韁繩,讓馬踱著小步,「因為沒什麼殺意,我也就一直沒去在意。大概,是為她而來的吧。」
「王爺是說白姑娘?」
「柳玉啼似乎還沒這個本事。也罷,橫豎無事,京城也快到了。就來一場貓抓老鼠的小游戲吧。」宗政澄淵撫頤而笑,余光掃了眼那輛小馬車。笑不歸,如果沒了左膀右臂,你會如何接招呢?本王真是很期待啊。
是夜,一向惜兵如子的攝政王在晚飯後下令連夜兼程。這個舉動,就連跟隨攝政王多年的老兵也百思不解,不過出于對自家主子的絕對信任,雖然,夜間行軍十分困難,他們依然整齊劃一地全速前進,毫無怨言。
經過通涵關之後,就是一片蜿蜒的山路,曲曲彎彎,有些拐角處還連著不同的岔路。
在夜幕的掩映下,在整個大軍的邊緣,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地方,一人一騎,還有輛小小的馬車好象自成一隊,正混雜其中,跟著隊伍三轉兩轉地前行。
風安靜地吹著,月亮忽地被飄過的浮雲掩住,時候瞬間一暗。大軍卻不受影響,仍在繼續。片刻之後,銀白的月光重灑大地,一切看起來似乎與剛才並無不同。只有非常接近非常仔細地觀察過,才能發現剛剛那小馬車,車轍略深了些,身邊的騎士也似乎單薄了些。不過這差別微小得幾乎看不出來,更何況是在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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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破馬車。我嘀咕著扶著腰在搖晃的車廂里坐起來,感覺今天晚上的馬車特殊的不穩當。古代沒有柏油路,最平坦的大路也是坑坑窪窪的,車輪子又沒有橡膠輪胎,總是顛簸的不得了。但今天幾個時辰下來,我就覺得吃不消了。
我這邊不停地揉腰,驚醒了那邊的柳玉啼。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看著我,說︰「白姑娘?」
「沒事,你繼續睡。」我對她擺擺手,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十三歲之前是金枝玉葉的相府小姐,十三歲之後是貴不可言的後宮寵妃,如今居然受得住這樣的顛簸,大概在流亡的兩年中,真的吃了不小的苦吧。
「王爺派我來伺候白姑娘。主子不睡,下人哪里能睡。」柳玉啼似怨似嗔地說著,坐在一邊,「白姑娘有事盡管吩咐。」
我覺得我真冤枉,她的意思好象是我在找她的麻煩一樣。看來剛才我還是高看她了,雖然身體上變得清苦了,骨子里還是那個不辨是非的大小姐,也難怪宗政澄淵會利用她。
給了她一個你隨便的眼神,我隨手挑開車簾,想看看月色。不想,車外的景色卻讓我瞠目結舌地愣了好久,直到柳玉啼挪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才喚醒失神的我。
嘆口氣,我對窗外那個矯健的騎士說道︰「不知道,京城文武百官出來恭迎攝政王回朝,只見到大軍,而不見王爺時,會是個什麼表情。」
我說怎麼從醒來開始就覺得氣氛詭異,原來是太安靜了。試想,千軍萬馬夜行,怎麼會一點聲響也無?原來是身著便裝、只帶岳成歌一人隨侍的宗政澄淵,不知使了什麼方法,將我們的馬車抽將出來,月兌離了大隊人馬,正不知道去向哪里。
「國事繁重,好容易得個閑出來,舍不得這麼早就回去。秋兒盡管放心,我使了個調包計,除了少數幾個親信,沒人知道我們出來了。你看,」宗政澄淵拍了拍身下的坐騎,說︰「為了隱藏身份,我連黑曜都沒騎。此時,我的替身可能正在馬車里睡覺,而你們的馬車,也好好的跟在後面呢。」
原來如此,我迅速在心中盤算了一下,這人鐵了心的要瞞人,大概清肅也會中計,一路跟到京城去了吧。畢竟他們只能遠遠跟蹤,無法靠近。現在,就只能我獨自與他周旋了?
想到這,不覺一陣心慌,只好強自穩住。復又轉念一想,事有兩面,這樣一來,調查我的事大概會延後,看他的意思,也沒生出殺我之心。罷了,總之,見招拆招也就是了,不必在這庸人自擾。于是我淺淺一笑,說︰「不知我們此行將去哪里呢?」
「秋兒不可著急。這次,我定是要給你一個驚喜的。還有,既然出來了,不必再以虛禮相稱,叫我澄淵就好。」
「這怎麼可以?不如,秋兒就叫您公子吧,或者,老爺?」
「如果秋兒听話,我就告訴你現在的方向。」
「好吧。現在澄淵能告訴我,我們正向哪里呢?」我見他皺眉,順從道。反正心里從沒當他是王爺,就怕以後說順了改不過來。
「正北。」
點點頭,我心中頓時了然。準確來說,凌溪在雅樂南部,京師計都城東南。從凌溪回計都,必定方向西北,經漢斡、白苓、入青嶺,通涵關,過衾安,走臥虎門進計都。若向正北,則過通涵關後,必須經紅城,越翰山,潛臨危谷,路百安門,直入計都。
此一行程中,只紅城算是有些熱鬧可瞧的。
紅城盛產綾,出巧手,扎名花。只是此花非彼花。紅城的花,都是假花,以綾為花,但是其態尤勝真花,更被雅樂宮妃喜愛,世代進貢宮廷。且,每年九月初七,綾花節。到時,每家每戶都要用綾做花,放在自家門口,由往來的行人評選出最美的一朵,制造它的人就可以奪得「花聖手」的稱號,將被推選入宮。
「到時城里的花,會比世面流通的美嗎?」。我雖也有幾朵綾花,卻不覺得很美,比現代裝潢中用的裝飾花差多了。不過,對于沒看過的熱鬧,我還是比較雀躍的,忍不住問道。
「競爭中,無論什麼都要更好些。據我看,甚至比進貢的還略好。」宗政澄淵看了看窗口露出的半張面孔,自古月色撩人,經月色一照,以前覺得普通得很的容貌,竟然也嬌美了幾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一提正北,她便說得出自己將往紅城,此女,當真不可小看。
「這樣,我還覺得有些意思。」我笑一笑,將簾放下,說︰「澄淵不休息嗎?」。
「這點辛苦,我還不看在眼里。你先睡吧。我給你守夜。」說著,宗政澄淵打馬上前,緊挨著馬車,對正在趕車的岳成歌道︰「穩著點,時間還早。」
岳成歌低應一聲,輕輕一甩馬鞭,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馬蹄有節奏地踏著,听起來倒有幾分悅耳。
我抱著被臥在馬車里,周圍安靜極了,幾乎能听到柳玉啼輕淺的呼吸。翻來覆去地滾著,覺得十分困倦,但是卻怎麼也睡不著。想來想去,還是不覺得宗政澄淵會為討好自己而去紅城。想著以往看過的資料,忽地想起,出紅城往西三十里,有座小山,山上有一隊凶悍的馬匪。由于人數稀少,經常在山中穿梭,大隊人馬竟然奈何不得。大概,他此番,是為了這個而去吧。剿滅一小隊馬匪。對他來說,不過是順手牽羊。
因而我不知不覺問了一句︰「澄淵真的只帶了樂將軍一人嗎?」。
「你叫他成歌就好。」
外面的人笑了一笑,說。並沒回答我的提問。也罷,我反正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只盼著這次莫要太過凶險才是。
漸漸地挨到天亮,挑簾一看,紅城兩個大字已在眼前。
一見之下,我不禁大嘆,紅城,果然不負其名。由于城周全是紅土,連石頭也是紅色的,整個城也自然而然地是一片紅彤彤的顏色,看得人忍不住的興奮。怪不得馬匪留戀忘返,從心理學講,這個城,那就是一個巨大的斗牛場嘛。
被柳玉啼不怎麼誠心地扶著,我跟在宗政澄淵的身後,說︰「這是要去哪里?」
「你猜?」
看這人戲謔的目光,我無聊地說︰「紅城有三紅,紅花,紅城,紅瀑。澄淵看來如此有興致,大概,是要帶秋兒去看紅瀑吧。」
「秋兒來過此處?」
「不曾。」
「那秋兒真可算廣見博識了。」
宗政澄淵突然牽起我的右手,我一掙,沒能掙開,索性由他去了,反正模一下小手也不會少塊肉,也就任他拽著我來到一處。
他放手一指,對我說︰「如何?秋兒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