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囑咐柳玉啼,一會要是有意外,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她毫不猶豫地同意了。看她的樣子,似乎是經歷了大徹大悟一般。雖然晚點,可還不算遲。
不再多想,我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宗政澄淵︰「你若殺了他們,靠誰來籠絡人心呢?」
沒意外地讀懂了我的眼神,宗政澄淵笑一笑,將手中劍尖微微下指,眉目低垂看著手中的劍。看似將一切都交與我了,可我知道,若是難民真的要殺他,他的劍速絕對不會受到一丁點的影響。
我在腦中細細思量了一會,該怎麼說才能讓這些瀕臨崩潰的難民信任我、听我的呢?哀怨地看了宗政澄淵一眼,雖然我是心理系的,可你知道嗎?我的大學還沒畢業呢,連實習都沒有過,這不是在開我的玩笑嗎?
回想以前听過的內容︰罪犯心理矯正及治療應采用說理、感化、行為訓練、因人施教、心理衛生和心理健康教育等比較常規的方法。
這個,看了一眼準備舞刀弄槍的難民,預謀犯罪也是犯罪,應該算是罪犯吧?嗯,說理、感化、常規。
掂量掂量,心一橫,我盡量發出前世今生最溫柔和藹的聲音,用最大的音量說︰「咦?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不管怎樣,得先把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再說。看著他們傻傻地回頭看我,我故作嬌憨天真的模樣,對著領頭的一個壯丁說︰「大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我看得清楚,他是第一個將香案的腿掰下來想往上沖的人,于是,我一開口就找他。
那個男子大概三十多歲,濃眉大眼。此刻說不上是害怕還是亢奮,拿著桌腿的手不停地顫抖,听我點名叫他,顯得有點生氣,又好象松了一口氣。看來是沒殺過人,第一次起意,怕是不敢下手吧。
「姑娘,你、你沒听外面那人說,不殺他,我們沒一個人能活?」
那男子說著,又有點激動,緊了緊手中的桌腿。不過我仔細一看,那個羅圈腿分明還是有些發抖嘛。
看來有門。我暗喜,想了想,伸手一指那邊的宗政澄淵,不解地問︰「你們說,要殺他?」
「那人說是讓殺最好看的男人,不是他,有誰?」
男子看來是白丁,將英俊換成好看,這下大概會氣死他了。我掩唇一笑,裝作大驚失色的樣子說︰「你要殺他?」
「對啊。」仿佛對我的樣子很不理解,男子撓撓頭,好象放松了些。
「真的是殺他?」我又問,不能急,一定要慢慢來,把氣氛做足夠。
「是啊。」這下,不只他一個,所有人看著我。
我縮了縮脖子,做出大難臨頭的樣子,顫抖地問︰「一定要殺?」
眾人面面相覦,都被我的樣子迷惑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則越抖越厲害,幾乎掩面而泣。透過指縫我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個領頭的男子,看那男子似乎皺了一下眉,像是暗自決定了什麼,身形向宗政澄淵那邊一動,我立刻大嚎一聲將他驚住,哭號著搶上前去跪在宗政澄淵的面前一個勁兒地磕頭,道︰「王爺饒命,民女實在毫不知情。他日追究,王爺可否開天恩,不要算上民女吧。」
「王爺?」
如同在人群中扔進了一枚炸彈,眾人在一日之內經歷了洪水,逃生,被威脅,起意殺人,遇見王族之後,神經已經麻痹到連怕都不會了。都呆呆地站著,重復著「王爺?!」這樣驚疑不定的語言。
我靜靜等候了半晌,讓他們消化一下這個消息。在這種情況下,委婉比直接告訴來得更有效。如果我直接說他宗政澄淵是攝政王。你們哪個敢殺他?無疑是在火上澆油,他們一下會覺得,我們都快死了,哪還管你是不是王爺!甚至會覺得,反正也是死,就算你是皇上也照殺。
而迂回告訴他們的好處就是,我沒說他是王爺你們就不能殺,我只表現出,我害怕被王爺追究責任的姿態。讓他們自己慢慢去想明白,他是王爺,如果殺了他,自己會被誅九族。這兩者之間,一個主動承認,一個被動接受,所造成的效果,自然是大大的不同。
果不其然,眾人呆了半晌,終于回過神來,撲通撲通地跪倒一片,不停地叩首︰「王爺饒命。」其中還夾雜了幾個孩子的哭聲。
比想象中順利,沒見過世面的愚民果然比較好糊弄,我還怕他們追問宗政澄淵的王爺身份是真是假呢,白白為此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
我終于長長出了一口氣,眼角卻瞄到剛剛那個為首的男子握緊了棍子,在兩種絕望夾擊之下,歇斯底里地向宗政澄淵沖來。
我眉尖一跳,真是好言難勸該死鬼,下巴向柳玉啼的方向一點。只見她瞬間化作一抹流鴻,閃電一樣來到男子跟前,將一柄薄薄的柳葉尖刀逼上了他的脖子,同時冷冷喝道︰「別動。」
那群民眾一看連王爺身邊的女子武功都這般了得,那王爺不是會厲害得跟天神一樣?更是嚇得連頭都不敢抬,一個個都匍匐在地上,跪了好大一片。
見硬的足夠了,該來點懷柔政策了。于是我起身,款款行至他們中間,伸手抱起一個正在哽咽的孩子,看起來才四、五歲的樣子。我掏出手絹為他擦了擦鼻涕和眼淚,柔聲說︰「寶寶乖,不哭。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真的是被嚇壞了,孩子在我懷里哽咽個不停,我很有耐心地等著,一直維持著微笑的表情。好半天他才緩過來,細聲細氣地說︰「石、頭叫石頭,今年四、四歲半。」
瞧把孩子嚇的,我責怪地看了一眼宗政澄淵,都是他這個罪魁禍首惹的麻煩。那廝正靠在牆上,很有興致地看著我的表演,只是握劍的手,始終沒有放松過。
眼珠子轉了轉,我溫柔地對石頭說︰「石頭你看,那個大哥哥長得好不好看啊?」
石頭畢竟小,什麼都不懂,被我刻意轉移之下不怎麼害怕了,兩只短短的手臂纏上我的脖子,瞪著兩只烏黑的大眼楮看著宗政澄淵,小聲說︰「好看。」
「漂亮嗎?」。
「漂亮。」
「威風嗎?」。
「威風。」
「神氣嗎?」。
「神氣?」
「煩人嗎?」。
「煩人。」
「討厭嗎?」。
「討厭。」
……
孩子實在太小,我說什麼他只會重復我的話,我想只有最開始那兩句他听得懂。心里快笑翻了,無視宗政澄淵笑得越來越愉快的表情,岳成歌怪物一樣看著我的古怪臉色,柳玉啼隱忍不住的微笑,還有跪著的眾人隨著我的問話一抖一抖地顫動。我正了正臉色,對著石頭,其實是對著所有的難民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我們雅樂高貴無比,權可傾天,愛民如子的護國攝政王,宗政澄淵。」
其實,我本來想多為他做幾個廣告的,可是又怕做多了起反效果,只好揀最重要的說了說。前兩個是告訴他們,你們就是殺了自己也別想殺他,最後一個是為他籠絡人心,必竟,外面還有敵人,自家絕對不能再亂了陣腳。
這下,所有人從「王爺饒命」馬上轉成了「王爺救命。」
給宗政澄淵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該上場了。不去听他講什麼「本王一定會救你們出去。」「你們如此受苦,都是本王的責任」雲雲,反正都是些收買人心的話。我抱著石頭走到柳玉啼身旁,問扔在她刀下的男子︰「你明明害怕,為何執意要殺他?」
「因為她答應我了,她答應我了。」
過度的恐懼幾乎令他神志不清,只喃喃地說意思不明的話。這種情況最適合用催眠了,可惜,我穿越得太早,還沒開始學習。我只得慢慢地引導︰「是他?是她?」
「她。」
「她是誰?」
「女人。」
皺眉,答非所問,不是好兆頭。我想了想,繼續問︰「她答應你什麼了。」
「她說,只要我殺了那個最好看的男人,她就做我媳婦。她答應我了。」
「你在哪遇見她的?她是怎麼樣的女人?」
這句話點了馬蜂窩。那男人開始呵呵笑個不停,邊笑邊說︰「女人,漂亮女人。老子我跑過了洪水,就看見她站在樹林里,老子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人,把七個仙女捏在一起也沒她一根頭發絲漂亮……」
很好的夸張和比喻,我看著這個還在喋喋不休的精神病,老師說,精神病往往會有天賦,看來,詩意也該算一項。示意柳玉啼將他放開,看著他不辨東西地向遠出奔去,像只垂死的羚羊,一頭扎進樹林,不見了。
靜靜听了許久,沒有慘呼傳來,想必包圍我們的那群人也知道他已經是個瘋子,沒要殺死的必要。
也罷,任其自生自滅吧。並非我心狠,如此情況帶著一個瘋子,勢必要耗損人手。再者,雖然未遂,畢竟也算行刺過攝政王,只這一條,就夠他死一百次都不止。
我將石頭放在一邊,來到宗政澄淵面前,挑眉問道︰「怎麼,追殺王爺的,是雅樂第一美女應天葩?」
我想來想去,能算如此美貌,有膽量襲擊宗政澄淵,又能另宗政澄淵如此在意的,恐怕只有應天葩。
男人雖然說話混亂,不過到是把重要的幾點都提到了。應該是這麼回事,這個男人從洪水中逃過一劫,在半路遇上一直埋伏在山上準備圍攻宗政澄淵的應天葩。應天葩見他身強力壯,就想要利用他一下,以嫁他為餌,讓他刺殺宗政澄淵。不過我想,她的本意應該只是讓他起個帶頭作用。就連剛剛的喊話,大概也是為了拖延時間,給宗政澄淵一個考慮的機會。希望他能在她的威脅下就範,與她共結連理。
畢竟,誰不知道雅樂第一美女應天葩,愛死了我們的攝政王宗政澄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