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一步步逼近,頓時手腳發涼,冷汗一顆一顆地打濕了脊梁,咬著唇,我頭一次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是面對宗政澄淵還是殤夙鸞時,我都沒有如此無助過。
對于宗政澄淵,我是他重要的棋子;對于殤夙鸞,我是他珍貴的玩具;對于赫連長頻,我是她下了重注的賭碼。
而對于這個已經死過一次的豐隱惻,我什麼都不是,也就沒有了談判的理由。
「你……」
我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緊張地盯著那逐漸湊近的唇,心頭顫抖。罷了,誰說**了就能懷上孩子的?
我就不信我有那麼倒霉。
預想中的親吻沒有落下,倒是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我詫異的睜開眼,只見豐隱惻已然離開我三尺由余,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道︰「這麼多人寶貝著你,卻原來還沒被人踫過。不用害怕,你這張臉,我還真是看不上眼。」
說著,不理還驚魂未定的我,徑直上了床,側躺著看著我道︰「你自便吧,我要睡覺了。對了,提醒你一句,」說著指了指身下的玉床道︰「你知道這底下放著什麼嗎?你這麼聰明,一定能猜得出的。」
我隨著他的手指看向床下,只覺莫名的寒氣順著我的背往上爬,根據他那詭異的語氣和看好戲地表情,我可以斷定。這床下面,十有八九藏的是真正連章王的尸體!
他竟然夜夜枕著一具尸體睡覺!
「小心,這里面嵌著九百九十九塊寒冰,夜里可是很涼的。」想是如願看見我驚恐的表情,豐隱惻滿意地合上眼,悠哉地轉個身,眨眼的功夫。居然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我明白他這等于告訴我「此床不可睡,請另尋他處。」然而。整個大殿除了這張床和擺著果品地桌子再無其他,我還能睡哪里?
別無他法,既然不想死在這里,只有自力更生。
我選了幾條大而厚實的幔帳,選了一個避風地角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心想只能湊合一宿再想其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豐隱惻告訴我殿里有尸體的原因。我一直覺得耳邊涼嗖嗖的,一宿睡得頗不踏實,直到天將亮時才漸漸睡得沉了。
似乎做了個夢,夢中的我還懶洋洋地呆在凌溪,幽韻他們正在彈琴譜曲,白凡正執一柄寒光點點的銀劍隨歌起舞。哪知一轉眼那劍正插在我的腰際,我驚恐地看著那柄劍,口中「啊」的驚叫了起來。
「叫什麼叫。我還沒使勁呢。」
冷冷的語氣響在耳邊。我蒙地睜眼,就見豐隱惻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腰眼處一陣一陣地抽痛著,想是他趁我睡著踢了我一腳吧。
「你還是男人嗎?」。苦笑一下,難道這孩子是因為三年前受了刺激變得性格詭異?
豐隱惻冷冷地笑了笑,突然手一揮。將一只匕首「當啷」一聲摔在我面前,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干什麼?」我疑惑道。
「女子的第一夜會在床上留下什麼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呃……我承認我實際年齡已經成年了不止一次了,可是面對這個話題,還是不可控制地紅了臉。
盯著那匕首好一會兒,我甩頭道︰「反正赫連長頻知道我先與宗政澄淵關系匪淺,又跟殤夙鸞曖昧不明。我,那個,咳咳,怎麼回事她想必心中已經有數了。」
「她是她,天下是天下。你的名譽事關皇家的臉面。到時她若是治你個其君之罪。莫怪我沒有提醒你。」豐隱惻冷眼看著我道。
心知他說得有道理,拿起那匕首瞪著。要我自殘?割脖子割手腕還是切月復?女子第一夜究竟會出幾滴血?
這種事情,我怎麼做得來?
看我許久不動,豐隱惻將我拉起來,伸手就來褪我的衣服,奸笑道︰「難道你是不喜歡騙人,想要親自上場嗎?」。
手里匕首向前一送,將他逼退,我長嘆道︰「好吧,我切,我切。」
問題,我切哪里?
來到床邊,我伸出左手,右手拿著匕首反復地比量著,好一會兒,我才下了狠心輕輕地用匕首在食指指尖一點。
一滴比米粒還小的血珠委屈地鑽了出來,我還沒來得及哀嘆,雙手就被豐隱惻緊緊抓住。
只見他抓著我地手,喉間溢出一聲嗤笑。
我只覺指間一陣銳痛,血一下子涌出,錦被上瞬間開了幾朵桃花。
呆呆地看著被上的一片嫣紅,想起剛剛那個夢,我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若不是白凡扣住找到我的消息,若不是白凡阻攔我逃跑,若不是白凡的背叛,我可能已經回家了。
心攪成一團,痛歸痛,可我知道是因為自己還對他抱著希望,所以恨不起來,所以,才覺得委屈,因為知道這里還有這麼一個假象的依靠,于是自己變得不堅強了。
吸吸鼻子,咬著唇,強自忍了。
告訴自己,就當此刻自己還在當年的丞相府,身邊一個信任地人都沒有,我不也一個人活過來了?
「怎麼?痛傻了?」豐隱惻看我不語,恥笑道。
吸了吸氣,我轉頭靜靜地看著豐隱惻,他正將連章王的假發面具往身上套,看起來奇丑無比,道︰「你真的別無他求?甘心做殤夙鸞的傀儡?赫連長頻地工具?一輩子見不得光,要靠這種丑陋的東西過日子?」
豐隱惻已經將頭發和面具戴好。死豬一樣躺在床上,眼神不知道正飄向何處,平靜道︰「你知道,我臉上這個面具是怎麼得來的嗎?為什麼會如此相像,直到今天都沒有人看穿?」
我靜默不語,知道他現在正要敘述,不需要誰來說什麼。
「三年前。赫連東賦,也就是真正的連章王。已經病入膏肓,針藥難施。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膝下半個兒子都沒有,且若大的赫連姓宗室人才凋零,竟然找不出一個像樣的繼承人!于是,他便與赫連長頻商議去求殤夙鸞,讓他幫忙。找一個替身維持太平地假象。」
我靜靜听著,聞言插口道︰「為什麼他們選地人是殤夙鸞我明白。可是,憑連章王和公主的權利,難道不能自主找一個替身嗎?」。
「除了殤夙鸞,誰有能力永遠控制一個替身?」豐隱惻淒淒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地手段,是會讓你生出臣服之心。再難反抗的。」
「我不知道赫連長頻究竟與他做了什麼交換,這些都是我後來知道的,那個時候,我正被關在天牢里。」
「殤夙鸞將我救出來,直接帶到了連章。那時的赫連東賦是強提著一口氣不死,因為取人皮面具一定是要從活人臉上剝下來才可以。」
「我站在赫連東賦床邊。被殤夙鸞強迫著看了活剝人皮的全過程。看他強撐著不死,直到剝下了整張臉皮才斷氣。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麼?」
「當時赫連長頻也在場,從頭到尾,她沒有流一滴眼淚。」
「那時,殤夙鸞在我身邊說︰‘你看,這才是一個真正偉大的皇族。比起你,要強得多了!’于是自那時起,我便徹底死了心。確實,比起他們。我實在太過幼稚。」
「所以。」豐隱惻側頭看了我一眼,道︰「我沒有能力。沒有膽子,也沒有必要去反抗他們。就當是,為我下輩子攢了經驗吧。」
听他將事情敘述完,想起赫連東賦活生生地被扒了臉皮,赫連長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如此淒慘地死去,有種莫名的感覺翻涌在胸。
是同情?唏噓?佩服?不屑?還是感慨?
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只是這一切都不能成為我甘心為他們付出的理由。
「你說這些,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我冷冷道,「王是假的,權利是假的,朝臣的衷心是假的,江山地和睦是假的。這個充滿虛偽的王朝,遲早會被顛覆。到時候,你以為殤夙鸞還會再一次救你一命嗎?」。
「你知道嗎?謀逆之後,我被關在天牢,面對整日空曠無聲的牢房,我想吶喊,哪怕只喊來一只鳥;面對那些來來往往不再將我看在眼中的獄卒,我想同他們說話,哪怕一句。面對那杯賜死的毒酒,我想求饒,哪怕,只能多活一日。」
「我就是個膽小地鼠輩。我恨豐洪宇,但是沒有手段殺他;我恨殤夙鸞,但是沒有能力反抗;我恨赫連長頻,但是沒有辦法逃跑。」
「所以,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反而要小心,我可能會把對他們的恨,統統加誅在你的身上,因為,你是目前我唯一能掌握的,而且,是仇人所珍惜的。」
說完,他測頭透過赫連東賦那丑陋的面具猙獰地看著我。
「你就不想為你的弟弟報仇?」我默然道。
「皇家,從來都是無父子無兄弟。」
「那麼,你為什麼不干脆听從了他們,讓我懷了你的孩子?」
我突然就從他的瘋狂中體會了他地絕望,知恥近乎勇。只是他在對誰發狠?我,殤夙鸞,赫連長頻,還是他自己?
「你就那麼想和我生一個孩子,讓那孩子當上皇帝,你好做皇太後嗎?」。豐隱惻道,突然又恢復了那調笑地語氣,道︰「如果你那麼想,我會幫你實現的。」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放棄與這個男人交涉。我想,在他瘋狂詭異地外表下,一定也執著地,悄悄地堅持著什麼。
因為,只有有堅持的人,才會如此的強硬,才會如此的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