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留下來的?」幽韻盯著那玉佩看,目光有些匪夷。
「我想是的。」我一笑,悄悄攤開另一只手,露出一柄小巧的刀飾。卻瓖金砌玉,好不顯眼。「這是我剛剛從他身上……嗯,借來的。」
剛才扶他那一下,我見他臉色不好,神情又恍惚,就順手取了他身上的一件東西。
「就是偷來的唄。」笑青衣好笑地看了看,贊道︰「你眼力不錯,這小刀可比那玉佩值錢多了。」
我不介意他的挖苦,將兩種飾物放在一處,道︰「這綴繩的編法,是一樣的。刀飾也明顯比玉佩要重。但是這塊玉佩的繩結上留下的綁痕,明顯比這把刀飾要深得多,還有些變形。這說明,這個玉佩,平時是被十分牢固地系在腰上的。」
「對啊。」幽韻將兩個飾物反復看了又看,道︰「這玉佩綁得如此牢固,卻‘不小心’掉了下來,而那刀飾綁得如此隨意,卻是你費心借來的。這確實有點奇怪。」
「就是這個。」我點頭,將那枚玉佩拿起,道︰「這上面雕著龍,繩結的印記如此深刻,說明雪輕裘素來對這枚玉佩很看重,怎麼會不小心?」
「那就是說,他故意留下這枚玉佩,想引我們進宮去救紅棘,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幽韻露出奇怪的表情,道︰「可是他何必多次一舉?」
「他的目地不是抓我。而是想再次確認紅棘對我們的重要性。又是在試探我,看看我究竟是個君子還是個小人。」冷冷一笑,我將玉佩和刀飾都交到笑青衣手里,道︰「可惜,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是個女人。」
女人。向來喜歡些別出心裁的玩意。
「這是?」笑青衣不解地舉了舉手中的東西,一臉狐疑。
「你不是想讓我欠你一個人情嗎?」。我豎起食指搖了搖。笑道︰「現在我能麻煩你,帶著這兩個東西,趕在坐著馬車的雪輕裘之前,將它們‘不擇手段’地交到洛微王的手里嗎?最好,你在‘路過’雪輕裘的車架旁邊時,還能想個法子讓他慢點走。」
沒有推卻,也沒有為難地表情。挑花眼彎了彎。笑青衣勾起唇,將飾品收在懷中,「時間緊迫,我就不多問緣由了,回來你可得細細解釋給我听。」說著,身子一長,瞬間掠出很遠,幾個起落就再也見不到了。
「跟著他。」我低喚一聲。伸手扯扯清肅的袖子,讓他帶我向笑青衣消失地方向追去。
「主子,你這是下的哪步棋?」幽韻跟在旁邊,邊追邊問。「那東西有什麼用?」
側過臉,避過撲面而來的勁風,我對幽韻道︰「與雪輕裘打交道。不能讓他覺得不夠聰明,也不能太過聰明。他留下了玉佩,我不能不用,也不能全用。那兩東西,一個是告訴皇帝,我見到雪輕裘了,並且他也按照他們的計劃行動了。另一件則是為了告訴皇帝,雪輕裘可能已經落在我們手里。」
「可能?」
「關心則亂。皇帝的反應越大,雪輕裘就對他越重要。」我輕哼一聲,道︰「他想試探我。我就不可以試探他麼?他想看看紅棘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就不可以看看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嗎?」。
「那又有什麼用呢?他試探你,是因為他有所求。而你……」幽韻身形一頓,突然驚聲道︰「你想從洛微王那得到什麼?」
「那就得看,雪輕裘在皇帝地心中,值些什麼了。」我看著身旁飛速後掠的景色,低低一嘆。「我很好奇,這個洛微王能讓他領兵出戰,又給他生殺予奪的全力。那麼,他在洛微王的心里,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
「這麼做,會不會威脅到紅棘?」幽韻擔憂地問。
「不會。雪輕裘不會讓自己的姐姐陷入危險之中。」我細細回想剛才和雪輕裘說的話,他雖然處處拿紅棘來要挾我,但是他的要挾僅僅是針對我。從另一個角度看,或者,他真正地希望是既能從我這里得到某種好處,又能護他姐姐的平安。
只是這兩者之間在他心里孰輕孰重,我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幽韻又是一驚,睜大了眼楮,「紅棘怎麼會是雪輕裘的姐姐?」
「我也不知道。」
「雪輕裘沒說?」
「不。是我沒問。」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道︰「他說的話,我信不過。還是等紅棘回來問她吧。」
突然攬著我的手臂一緊,听到清肅壓低了聲音道︰「小心!」說著,身形急轉,向另一個方向繞去。
我奇怪地向剛才地方向看去,見我們本應路過的官道上,停著一輛馬車。只是馬車上套著的馬好像已經死了,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旁邊站了許多黑衣勁裝的衛士,護著中間的一個白衣人影。
是剛剛才見過面的雪輕裘。
也不知道笑青衣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在這麼多人的保護下,殺了他的馬。
「是笑青衣?」幽韻也是邊走邊回頭,臉上的表情很是驚訝。
「恐怕是的。」我收了目光,心里不由得升起隱憂。相處越久,越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
一路緊趕慢趕,來到城門處。天已大量,城門處來來往往地人不少。
我們放慢了腳步,一路向皇宮地方向行去。
因為知道雪輕裘在後面,我們走得十分謹慎。等來到皇宮外圍的時候,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
不敢站得太近,因為笑青衣一旦將玉佩扔進宮里,那就是一石驚起千層浪地事。就算宮里的侍衛追不上他,也難免在皇宮周圍巡視一番,到時將我們列為可疑人物就危險了。
于是我們藏在離皇宮最近的一所民巷中,雖然遠是遠了點。但好在視野開闊,宮牆巍峨。還是能夠看得清楚的。
過了不久,突見我們來的方向遙遙走來一行人,許多人和一架馬車。如果,那還能叫一架馬車的話。
本來該套著馬的地方套著幾個人,像拉縴一樣拉著那馬車向前走著。
馬車兩邊,跟著剛才見過地白衣侍者,四周圍繞著已經很面熟的衛士。
那是雪輕裘地馬車。
此時由幾個人拉著。速度雖然不快,但也比他自己走要快得多了。怪不得我們剛到,就能遇見他。
「虧他想得出來。」幽韻低聲道,聲音里滿含譏笑。
「他是有這樣的權力的。」我說道,覺得有些不妙,不知道笑青衣的事究竟辦得怎麼樣了。
我暗自焦急時,突然覺得有人在我的肩旁上輕輕一拍,回頭一看。卻是笑青衣正在對著我笑。
「辦好了?」
「辦好了。」笑青衣也伏到我身邊,道︰「我站在宮牆邊兒上,‘嗖’地一聲射了一箭,箭帶著那兩件飾物正射在朝堂門口。你沒見呢,當時那些人的臉色,就好像一枚大石投進了泛著臭氣的死水里。真是有趣極了。」
「這麼容易?沒人追你麼?」我訝異地看著他,這人說得未免太輕松了些。
「我自然有我地手段。」淡淡一笑,笑青衣斂了眼簾,「而且,他們看到那些飾物,哪還有時間追我出來。」
我瞧著他,他越是說的輕松,我越是驚懼。雖說他是在皇宮邊上射的箭,雪輕裘的地位又很高,很受皇帝重視。但是連一場騷亂都沒有。更沒有半個侍衛追出宮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這個人,我該拿他怎麼辦呢?
看這眼前搖曳的野花,我真正為難起來。
而雪輕裘的隊伍也越行越近,直走到我們面前不太遠的地方時,突然從宮里傳出一陣騷動。緊接著,宮門一下子打開,呼啦啦涌出一隊為數不少地人馬。
當先一騎上的人身著明黃披風,飛揚的披風下露出同樣明黃的衣袍,順著大路奔馳而來。
那難道是洛微的皇帝?
我大大一愣,雖然我覺得雪輕裘在皇帝心中有著不可輕忽的地位,但實在沒想過會這樣,雪輕裘有危險地事實還沒有確定,皇帝就這樣親自殺出來了?
可能連雪輕裘自己都沒想過會這樣,車馬立時止住,讓侍者挑開簾子,他慢慢下了車,靜靜地看著飛奔而來的皇帝。
皇帝好像遠遠見了他,緊揮了幾下馬鞭,直奔到近前才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一聲嘶鳴自後,匆忙跳下馬背,幾步來到雪輕裘面前,伸手想去踫觸他的臉。
旁邊的人跪了一地,而雪輕裘竟然連一絲行禮的意思也沒有。不只沒有,還微微一躲,,惹得皇帝臉上現出一絲哀色,卻強忍著收回手,輕輕說了句話。
可惜離得遠,實在听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女子可能都有些八卦情結,就算是平日不主動去尋,但是事情到了眼前,看到听不到還是不免有點遺憾。
「他說,沒事吧。」笑青衣在一邊笑道。
「你?」
「我看得懂唇語。」笑青衣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唇。
「那好,他們說一句,你就重復一句。」我已經有點習慣這人的「才華橫溢」,不再多做計較,回頭去打量那位皇帝。
他大約四十歲上下,身材修長,有些瘦。容貌雖不再年輕,但不像我想象中那樣面目猙獰,反而眉目端正,略帶些儒雅之意。
實在不能想象這樣的皇帝竟然也會色令智昏,因男色誤國。
點點頭,笑青衣專注地看著前方,道︰「雪輕裘說,沒事。」
皇帝將那兩件飾品拿給雪輕裘看,道︰「那這?計劃中的只是這枚玉佩,怎麼?」
雪輕裘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道︰「可能是我不小心拽下來地。可是,它們怎麼會都在你手里?」
「有人綁在箭上,正射在朝堂門口。朕以為……」
「你以為我被人擄走了?」雪輕裘眉峰微揚,輕笑道︰「除了你,沒人這麼在意我地。」
皇帝又露出那種哀傷的神色,道︰「那人到底是誰?」
「與你無關。」雪輕裘淡淡瞥了他一眼,想繞過他。
「他是誰?」皇帝地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伸手扣住他的小臂。
低頭看了看抓著他的手,雪輕裘笑了,「是誰?剛剛他來送玉佩的時候你沒有抓到嗎?」。
「別和朕說這些,告訴朕,他是誰?」皇帝目光轉冷,抓著雪輕裘的手下意識地一緊。
雪輕裘渾身輕輕一顫,眉間掠過痛色,卻依舊笑道︰「這事與他無關。是當時我的身子不舒服,幾乎快要暈倒,同時又要將玉佩解下來,手腳一忙就踫掉了吧。」
雪輕裘的語氣很奇怪,在說︰「不舒服」三個字的時候,更是異常的清晰。
皇帝眼中的厲色頓時化成了內疚和痛楚,輕輕松了手,喃喃道︰「朕……朕幫你帶上。」說著,就要將玉佩綁在雪輕裘的腰間。
「我姐姐知道這件事嗎?」。雪輕裘伸手一攔,不悅道。
「不。朕順著你的意思,沒有告訴她。」皇帝的手頓在半空,不敢繼續前伸,也不敢收回去。
「那就好。」雪輕裘說完,看了看皇帝手中的玉佩,突然揮手將它打落在地,轉身冷冷道︰「既然是丟了的東西,就沒有再撿回來的必要。尤其,是你送我的東西。」
「你……」皇帝眼中的痛楚更甚,似乎想說什麼,卻陡然瞪大了眼,因為剛剛走過去的雪輕裘突然身子一歪,沉沉倒在地上。
「傳太醫!」皇帝大喊一聲沖過去將雪輕裘抱在懷里,飛身上了馬,邊喊邊往宮門里沖去。聲音大得不用笑青衣轉述我也听得見。
又是一陣嘈雜,宮門口那大隊的人馬轉眼間便走得一個不剩,連那沒有馬匹的馬車也被帶回了宮里。
我慢慢直起身子,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想起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只是,對于雪輕裘,究竟是因為他可恨才可憐,還是因為可憐才變得可恨?
這好像一筆爛賬,永遠也理不出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