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我一愣,回頭看他,道︰「對了,你能測天氣麼?」
「會一點兒常識,不算精。」
我咬了咬唇,盯著那些蜂箱發了一會兒呆,問笑青衣,道︰「後天,你估計會刮什麼風?」
「現在這個季節,南風多些。既然要變天,自然要刮西北風。怎麼?」
「西北風……」我喃喃道︰「是向東刮的,對麼?」
「西北風不是向東南刮,難道向西北刮?」笑青衣好笑地說。
「你確定嗎?」。
「八成。」
八成。對于兩軍交戰,八成把握已經足夠多了。
「如果,真的會刮西北風,可能,我有主意了。」
「什麼主意?」笑青衣好奇地問道。
「這個主意還得找清肅幫忙。」我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實在不錯,雖然听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至少它是個主意。
加快了腳步,我一溜小跑回到府里,拉著清肅說了好半天,反復研究了一會兒,終于將事情都說明白,這才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了一會兒。
可即使是休息,我依舊不敢放松下來。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推測錯了怎麼半,宗政澄淵不往援軍的方向上想怎麼辦。
忐忑不安地過了下半夜,天剛蒙蒙亮,周立功派人來找我,讓我去城牆那一趟。
我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匆匆地趕到城牆處,見周立功大老遠地向我迎來,眼眶發紅,低聲喊道︰「白姑娘神人也。剛剛敵軍本來想要沖殺過來,突然就停了下來,在城門前駐扎下來,開始埋鍋灶飯了。白姑娘。白姑娘,這樣他今天就不能再攻城了吧。」
「不能了。」我含糊地說。提著的心未等放下,又是後怕又是忐忑。
宗政澄淵就在城外。
他穿著黃袍,騎著神勇地黑曜,拿著鋒利的夷光劍,率領他的十五萬大軍,正站在城外。
殺氣騰騰,勢在必行。
這個認知讓我蹙了眉。心底有幾分慌。
我想得太容易了,一切真的能像我所料想的樣子嗎?
「白姑娘!」周立功喚道,神情有些企盼,「不如我帶白姑娘上城看看,好確定下一步怎麼走?」
我仰頭看著林立在城頭的戰士,穿著整齊的軍服,緊緊地握著手里地武器,殺氣四溢。
「不了。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怎麼辦。」我搖搖頭。我不能上去,一旦我走上城樓被宗政澄淵發現,他立刻就會想到這是一個計策,這樣還不等我下一步開始,他就會將陌州收入掌中了。
「是嗎?白姑娘,那可否告訴屬下。屬下這就去準備!」周立功急切地說。
「這下一步,」我語氣慎重,慢慢地說︰「需要一個絕對忠心,武功高超,靈活機變的、死士。」
「死士?」周立功有些發愣。
「死士,因為我不確定他這一去,是否還有命活著,所以必須是要能舍得自己地性命的人。而且,要絕對忠誠。如果他說錯一個字,辦錯一件事。不只是他。還有你我,整個城中的百姓。都難逃一死。」
我確實有些故意嚇他,以我對宗政澄淵的了解,他進城之後,絕對會張榜安民,不會騷擾百姓的。
可是對于我,就不好說了。
如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計策,不知道他究竟會做何感想?
晌午時分,周立功帶了一個矮小的勁裝男子進了來,讓他對我見了禮,然後告訴我說︰「他叫趙田,是屬下地心月復,姑娘有什麼事只管交代他。」
我掃了那人一眼,精明干練,伸手利落的樣子。點點頭,先問周立功︰「城外有什麼動靜沒有?」
「沒什麼動靜。不過每過一個時辰,都有人來四周查看。」周立功有點擔心,道︰「會不會提前發現我們是偽裝的?」
「發現是肯定會發現的。不過既然休息了,索性休息個夠。我想敵方將領應該不至于會在士兵士氣最低靡的時候攻城。只要到了晚上,我就有辦法。」說著我問趙田道︰「你怕不怕死?」
「不!」趙田堅決地回答,「只要能救城里的百姓,我趙田渾身碎骨萬死不辭。」
「好。」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周立功選了他,他應該是信得過的。我不再多問,掏了一封信,交給他,道︰「今天晚上,你帶著這封信,向東北方突圍出去。」
「白姑娘!」周立功急忙道︰「這……如何能送出去?這不是在送死嗎?」。
我淡淡笑了笑,掃一眼趙田,「就是去送死。你,怕麼?」
「趙田不怕!請姑娘吩咐,出去之後要把信交給誰?」趙田大聲道。
「沒有交給誰。因為你一定出不去。」
「白姑娘!」周立功攔在趙田身前,道︰「我絕對不讓我的手下白白去送死!」
「我有說讓他白白去送死麼?」我瞥他一眼,雖然過于耿直忠厚,卻實在是個愛護手下地好官員。
「那?」
「這封信,是我以一個士官身份寫給殤夙鸞的。你知道,殤夙鸞是酆國的丞相,此次和宗政澄淵聯手出兵,其實是為利益所驅。他們,能完全互相信任麼?」我點了點趙田手中的信,道︰「他才發現上當,又發現城里有士官聯絡殤夙鸞,你們覺得。他會怎麼想?」
「他會以為,我們是與殤夙鸞聯合好了削弱他的力量?」
「不錯。所以,趙田,」我慎重地告訴他,道︰「你要突圍,既要讓他們捉住,又不能讓他們捉得太過容易。你要咬死了說你是被派出去求援地。但又不能咬得太死。」
「白姑娘,請明言。」
「我地意思是。你如果讓他們抓的太容易,就表示這分明就是挑撥離間的計策,所以,你滿心要做好真正突圍出去的打算。」
「那……」趙田為難道︰「要是真的突圍出去了怎麼辦?」
「不會的,你絕對沒辦法真地突圍出去。」我看著他耿直的雙眼,誰能在宗政澄淵地兵的眼皮底下溜走?「當你被抓之後,一定要咬緊牙根。問什麼都說不知道。務必要拖上一天一夜,到了後天清晨,就可以開口了,你告訴宗政澄淵,你說,」我深吸一口氣,就好像面對地是宗政澄淵本人,「你說。白劍秋來了。」
「這不行,我不能出賣姑娘。」趙田耿直道。
「這不是出賣,這是計策。」我笑笑,故作輕松地說︰「你被抓,肯定是要用刑,不過要忍住。宗政澄淵絕對不會殺你地。但是。時間一長,他也會想明白這件事情。到時候,你若是不提前坦白,就必死無疑。因此,既然早晚被他拆穿,你又何必白白挨上一條性命?」
我喘了口氣,低低地說,「你是軍人,你的任務就是無條件服從上級地命令。韓馳譽將軍帶領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你地任務就是盡量拖延時間。讓我們支持到援兵的到來。」
「是!」趙田頓時身體一繃。臉色凝重起來。
「那麼,你出去準備吧。」
「是!」
「白姑娘。趙田他,會死麼?」周立功在他走之後低聲問我。
「如果他照我說的話做,應該不會。」我嘆口氣,揉揉有些發疼的腦袋,道︰「我讓你派人打探的事?」
「回姑娘,東北方向,並未發現殤夙鸞的軍隊。」
「那麼,那件事,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在第三天天亮之前,一定能準備好。」周立功顯然有些奇怪,問道︰「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我幽幽一嘆,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只是,這件事,還是要看天意。」
當天夜里,我們送了趙田出去。
半個時辰之後,隱隱听見敵營中少少地騷動了一下,接著,便寂靜如廝了。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一整天,我坐在大帳中,心不停地顫抖著,一閉上眼就仿佛能看到趙田血肉模糊的樣子。
還有,宗政澄淵地冷笑。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過去,城外依舊一片寂靜。
笑青衣一直呆在一邊,雖然不時看看書,下下棋,看看花草,可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為了自己的利益,送人去死的感覺,不好受吧。」突然,他冷笑著說。
慢慢對上他的眼,我笑了笑,道︰「你以為,我在內疚?」
「你不是嗎?」。
搖搖頭,我苦笑道︰「我只是還不習慣。」
「你這個借口,找得並不高明。」
「你以為我在找借口?」我挑眉,輕笑著反問了句,可是並不打算對他解釋。
是,我是為了一些自己的利益利用了一些人。可是,洛微地將軍就算不是我,也必定會有那麼一個人,甚至幾個人。
除了我,所有的將軍都會與宗政澄淵血戰到底。
而我不會。
只要勝宗政澄淵三場,我就可以拿到全部的兵權與他談條件。只要他滿足我的條件,我們就可以聯手兵不血刃地拿下洛微,將流血降低到最小。
可是,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樣的事,我的確做得不如宗政澄淵習慣。
以前,我盡管理解他的做法,可是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我也曾經因為陰謀的必須,送很多人去死,可是,那個時候,我畢竟是不陰謀地起始,也不是最終。那些人,即便我不下手,也一定會死。
所以我不曾為那些人難受過。
可以說,我從來沒真正做過讓自己心里難受地事情。
因為我發現,不管我有多麼偉大的理由,多麼正義凜然地陳詞,當我真正有權力去左右一個人的命運時,再讓他去送死。這其中的滋味,原來並不好受。
尤其,當你不得不這麼做的時候,當你這麼做,絕對不會有人指責的時候。
這種所有人被所認可的、甚至交口稱贊的狠毒和犧牲,是這樣的現實與殘酷。
那他呢?宗政澄淵呢?
他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會不會也有同樣的感覺?
還是,他做得比我多,比我習慣,最終變得麻木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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