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別墅的正廳里氣氛凝窒壓抑。
楊秉文靠在沙發上打電話,連笑聲都極公式化。他看了小女兒一眼,目光在她纏著紗布的手臂上停了一會才移開。宋阿姨迎上來接過她們的包,又倒了杯熱牛女乃給她壓驚,一直絮絮叨叨說著嚇死人了。風萍揮了揮手,示意楊頌荏回房,楊頌荏抿了一口牛女乃,低低問宋阿姨︰「我姐呢?」
「下午被老爺接回來訓了幾句,一直關房里呢。」
她眨了眨眼。上樓。
門沒有鎖,她敲了三下,推開。
黑漆漆的屋子,窗簾緊閉,一絲光線也無。牆角處好像縮著個影子,頂上是一排密密麻麻的書籍。「啪嗒」一聲,楊頌荏打開燈。她的晶亮眼眸毫無戒備地迎上姐姐尚且不適應燈光而微微眯起的眼楮,那里空洞洞的,一望眼去瞧不見焦距似的,覆著一層氤氳朦朧的霧氣。
她蹲低身子。
楊昱美見著她滿身的青紫,突然一陣抽搐,她痛苦地捂住頭大哭,「對不起,荏荏對不起……」她拼命搖頭,說話聲斷斷續續,「我不敢自己去把錢給他們,我怕他們打我,我就一直躲在學校小門後面的倉庫里,陳以航勸我告訴爸媽,可是我……我不知道你會去找我……」
她的聲音愈發尖利,整個人顫抖得像通了電流。
楊頌荏一把抱住她。
……
這件事迅速地被壓了下來。
起因是楊昱美幾周前去芙緹妮酒吧買醉,與人爭持中持酒瓶砸傷了地痞的妹妹小雨,導致她右眼暫時性失明,之後楊昱美一直遭到他們的勒索,精神頻臨崩潰。醫院隨後又做了幾番檢查,發現小雨的傷勢根本沒那麼嚴重,這幾個當地的混混立刻被送進少管所,事情到此終于結束。
楊昱美在家禁足一月,學校予以準假。
高子喬的身體恢復得極快,他一個人霸著一間環境清幽的高級單人病房。
楊頌荏進去的時候,男生正對著鏡子擺弄後腦被剃掉的頭發,「丑死了。」
她「撲哧」一聲笑開。
高子喬望了望她身後,明顯失落,「你怎麼又跟以航錯開了。」
她走過去幫他把藍色窗簾卷了起來,不溫不火地「嗯」了一聲。
後來又陪他聊了幾句,就被打發出來給他買莉蓮蛋撻,還十分刁鑽地「芝士和藍莓口味各要五個」,楊頌荏一邊在心底暗罵,一邊無奈地坐公交來到幾公里外。她閑閑地打量著這一排裝潢高檔的店面,莉蓮蛋撻左側第三家……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朗姆西餐廳。
深秋的晚風吹散回憶,楊頌荏剛轉身卻撞見了幾米之外同樣也提著蛋撻包裝盒的男孩子,她忽然間臉色青白。陳以航也看見了她,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頃刻流光溢彩起來。
「你……生氣了?」
她搖搖頭。
「肯定生氣了。」
「真沒有。」其實之前那麼多次想要听的解釋,過了也就無所謂了。
——陳以航,你的閃爍眼神,你的猶疑話語,一直都是我猜測的對象。可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猜得有些累了。楊頌荏低頭就要離開,被他下意識拉住。
少年溫暖而潮濕的手,遠處無始無終的天空。
女生的視線一直盯著他的左肩,而後慢動作般,一點一點將他的手從手臂上拉了下來,抬眸朝他無謂笑笑,「我先走了。」他的喉嚨發緊,開不了口,于是就任憑兩個人的距離,愈拉愈大。
像是一條離起點越來越遠的射線。
陳以航看了看頭頂朗姆西餐廳的招牌,微抿的薄唇忽然動了動,吐出不清的幾個字……
陳以航,你活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