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當下,單手插在兜里,忽然不敢走上前打擾。
她美得不似真人。他看著她,常常會想象她的家庭會是怎樣子。那樣子的氣質只有在嚴謹的家教中日積月累才會形成,看她的言談舉止、她自己晾曬的書簽、她精湛的茶道這絕對不是出自一般人家的女兒。懶
高子喬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後,也靜靜陪他看著。
半晌,高子喬說︰「我希望你這樣做,是真的在乎她,而不是為了讓顏東傷心。」
陳以航轉身望向他,眼眸一緊,「顏正銘害死了我爸媽,十八歲那年女乃女乃也走了,緊跟著我和阿荏的事情就被她爸發現。他指著阿荏說這個孤兒什麼都不能給你。」陳以航無比苦澀地笑一笑︰「如果不是顏家,我就不會是孤兒,楊秉文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反對我和阿荏,那我也就不必要答應他的條件在那個時候就出國,阿荏她也就不會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顏家所賜,你認為我會讓他們好過?」
高子喬無言以答。
他知道,陳以航說的都對。
「子喬,自從阿荏走了以後,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報仇。那樣黑暗的力量會長久地影響人,讓你越來討厭自己,讓你變成你不想要變成的人。而就在我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她出現了。就像一縷光線那樣,穿過雲層、穿過霧簾,筆直筆直地照進來。我想我已經上癮了,不想再放開她了。」蟲
陳以航從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而身後的高子喬更是已經听得驚愕。
他笑一笑不再管子喬,徑自朝蘇沫走去。
「沫。」
他溫柔喚她。
蘇沫猛然扭頭,臉上還掛著未逝去的笑靨,驚鴻一瞥間雙眸如清澈滌蕩的湖水一色。她瞧見他徐徐走來,墨黑的修身襯衫,精光燦爛的眼眸,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蘇沫朝他撒嬌般招招手,笑容里也不再如以往的清冷疏離,反而染上了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
他心霎時漏跳了半拍。
陳以航拉著她回了辦公室。
剛關上門,他迫不及待地就反身將蘇沫壓在牆上勢予以深吻。
直到感到胸前有什麼堵在那里,咯得人難受。
蘇沫看著他雙眉蹙成一座小峰,竟然掩嘴笑出聲來。
隨即,她就推著他坐到沙發上,如同變戲法一般模出一副紙牌,她伸直手指,將紙牌遞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他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蘇沫略含期待地問他︰「你相信佔卜嗎?」
陳以航的目光逗留在她的臉上,不忍心拂她的興致。
他微微遲疑地抽出一張牌。
梅花K。
身側衣帽架上懸掛著的鈴鐺在吹進屋子的晚風中發出叮叮當當的鈴音。
本應該是十分清脆歡快的聲音,此刻听來,卻仿佛充滿了不祥的感覺。
陳以航對佔卜牌也有一知半解,他今日抽的這張牌並非上簽。他唇角稍稍彎起,將牌遞還給蘇沫,「佔卜說到底始終是數學概率游戲,我們就任憑莫須有的未來來操控現有的生命,這實在太荒謬了。」
蘇沫卻是撇撇嘴,「我倒是信得很呢。」
他靜默地看著她。
她在他面前鮮少流露出像這樣子的小女兒態,這讓陳以航的心一瞬間軟了下來,他覆住她的小手,「我以前是完全不相信這一套的,我只信人定勝天,可現在,信一信也未嘗不可。」
曾經他是那樣壯志凌雲,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給阿荏幸福。
可他最愛的人在他剛轉身就被上天收走。
他從回憶抽出身來,只是手中的牌著實令他感到不安。
蘇沫笑起來,那雙格外清澈動人的眸子里,仿佛有異樣的神采,「在我看來,信與不信並非全然對立,在這世間本就不存在全然對立的事物,你覺得梅花K代表大凶,可我不這樣認為呢。」她調皮地眨眨眼︰「我一直在奇怪,是誰規定了幸福的反義詞一定不能是死亡而非得是不幸?就好像梅花的反義詞憑什麼就不能是黑桃?同樣的一件事,在一些人看來可能是不幸的,但對于另一些人而言,可能又是幸福的,同樣的,一張梅花牌」
蘇沫輕輕地抽走了陳以航手中的牌。
展現在他面前的依然是梅花。
「看仔細了。」
她忽然將牌翻轉了一面。
陳以航久久盯著她手中的牌。
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黑桃K。
喜事將近。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漸漸蘇醒。
似乎明白了一些。
蘇沫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敲了敲他的腦袋,像教育小孩子一樣地說︰「所以一定要相信奇跡!」
陳以航抬起頭,目光一下子和她撞了個正著,「奇跡真的會有麼?」
蘇沫忽然啞了聲,眼前男子的眼底仿佛染了無數顏色,交織著紅綠青藍的閃爍光芒,那雙黑亮的眼眸,比夜空里的星辰還要明亮,可是眼眸深處,卻凝著一片寂寥。他臉上的笑容,只是淡淡一抹,讓人痴迷的溫柔,像是不真切的幻覺。
她鎮靜地點了點頭,神情無比堅定,她說︰「只要你相信,就一定會有。」
陳以航渾身突然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記憶深處,有誰也曾同他拇指輕勾,相互許誓。爛漫天真的少女對他言笑晏晏,「以航哥哥,這世界上真的有奇跡存在,只要你相信,就一定會有!」陳以航眼前一花,蘇沫的臉瞬間幻化成阿荏的模樣
她朝他揮揮手,目光焦急︰「以航,你怎麼了?」
他回了神。可是不待解釋,陳以航就突然一把抱住她,極緊極緊的。
他想他是瘋了吧。
所以才會被她帶著玩這種少女喜歡玩的游戲。
可這樣瘋的感覺,真的很好.
蘇沫要從顏家搬出來。
徐夜涼再三挽留,蘇沫雖然為難,卻是去意已決。
顏東自始至終都不曾出言勸留,最後一晚,蘇沫同徐夜涼在廚房里一邊煮粥一邊聊天的時候,他就在西苑三樓蘇沫的房間里獨自坐著,而後默默幫她整理東西。
蘇沫推開門時,燈都沒開。
「顏東?」
顏東轉過臉,想扯出一絲笑。
他理了一整個晚上,怎麼她的東西這樣少。
這樣就走了,輕淡得仿佛從不曾在這里住過一樣。
蘇沫也跟著低頭沉默。
顏東末了淡淡開口︰「還是搬回苑薇街那兒?」
「是啊。」她覺得自己一定笑得很不自然。
「那好。」他努力讓自己平靜,撫著額頭轉過身看向窗外,仿佛不再對著她就可以不那樣難受,「這里是衣服,這里是護膚品,這里是一些配藥和營養素,你最近的身體雖然好很多了,可還是得好好調養,千萬不能再淋雨或者吹風了,否則落下病根就嚴重了。然後你記得每天都要早些休息,有空就常常出來走走,曬曬太陽。」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可他明明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想要交代她,他那麼擔心她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他越說越難受,越難受就越要說。
為何他一直都是那個得而復失的人。
哦不,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
顏東安靜了下來。
安靜到絕望。
「那你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走。」
他在做什麼?將她親手送到她愛的那個人手中,他的心就快要血流成河,可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會兒。
他多麼怕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顏東」顏東就快要走到門邊,蘇沫喊住他,他並未轉身,蘇沫哽咽說道︰「對不起。」
顏東忽而轉身,情緒在一瞬間崩潰︰「對不起!沫沫為什麼你總要對我說這三個字?我想要再往前朝你走近一些的時候你說對不起,我勇敢起來想要照顧你的時候你也說對不起,沫沫你知道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
「可是我」
他揮了揮手,神情灰敗得宛如戰敗的騎士,「沫沫,我永遠都尊重你的選擇,只因為我不想你不開心。可是我希望你也記住,如果你難過了,我這里,隨時都歡迎你過來。」他指了指自己左心房的位置,眸中仿佛有萬語千言,開了口卻只有一句︰「如果愛累了,我不在乎你退而求其次。」
他說完又停了一會兒,深深看了她好幾眼,這才扶著門離開。
他跑得那樣狼狽不堪,跌跌撞撞。
九年的守護或關愛,竟然抵不過那人給的傷害。
可是他這樣這樣舍不得,誰來教教他,到底還能怎麼辦?
蘇沫並不知道,當晚顏東給陳以航打了一個電話。
陳以航接起時,顏東的聲音傳了過來︰「陳以航,這是我最後一次將沫沫小心翼翼送到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如果你再不珍之重之,讓她再受一丁點的傷害,我一定會把她從你那里帶走,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得到她!」
他說的那樣信誓旦旦,宛如宣戰。
陳以航極輕地笑了笑,認真答道︰「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顏東才低低說道︰「但願如此。」
而後掛了電話。
三人世界,兩人笑,一人孤坐到天明.
這之後好些天,顏東宛如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蘇沫偶爾會想起他,似乎顏東永遠都是在自己受傷有需要時第一個出現的那個人,可是她的心太擠了,再也裝不下旁人。
陳以航接了她,說要帶她去海邊看海。
車窗外是春深似海一路不斷後退的植物,恨不得要將濃重的綠色潑滿整個涼城。
她忽然喊停,說要下車。
陳以航蹙眉望過去,路邊竟是一家私人開的琴行。
蘇沫已經率先跑了進去。
這間店裝飾得極為富麗堂皇,空間寬闊,場內擺滿了各色鋼琴,有產自德國、美國、日本的鋼琴,立式琴、三角琴均不在少數。陳以航停好車走進來時,蘇沫的身影早已融入茫茫一片鋼琴的海洋中,他遍尋不得。
正在著急,突然耳邊漸次響起熟悉的聲調。
他循著琴音走去,一邊走近一邊想笑,用這樣不甚流暢陌生不已的手法彈奏卡農,她還好意思在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嘲笑他?一個拐彎,陳以航看見了蘇沫。
他這才瞧見她今日盤的發髻。
松松散散斜盤在腦後左下方的位置,僅用一根長簪牢牢固定。
簪子一端還垂有細,順著她彈奏卡農的身形起伏也微微搖晃著。
幾縷長發沒有梳進發髻里,松松落在肩側,陳以航走到她的側面,她似沒有發現,可是隨著手中卡農的變化,陳以航的眉心也越蹙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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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啊快到肉戲了,可是紅袖這幾天查的可嚴了,練吻戲都會被退稿。
我還想給以航和沫沫一個難忘的第一次呢,好絕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