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那麼明亮透徹純淨又倔強,讓他想說的話一瞬間全部回了喉。原本他以為她會同他一樣難受一樣悲傷,可現在她站在這里,好端端漠不關心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她笑一笑,他看入眼,甜蜜和酸楚像一雙雙手不停地搓揉著他的內心,他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忽然覺得這世上最殘忍的三個字莫過于是,不在乎。懶
他腳尖往後移了一步。
孩子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尖叫,蘇沫惶然回頭,驚恐瞧見糖糖竟然跌倒在地。
她的膝蓋流血了。
她是白血病。
顏東已經取來放在不遠處的醫藥箱,單腿跪在地上,熟練又穩妥地替她擦去膝蓋處滲出的血液,可怎麼擦也擦不完,唯有越來越多源源不斷的血液滲出來。
「凝血能力差!快去通知院內醫生準備緊急救護!」顏東朝著身邊的一個老師吩咐。
陳以航只感受到一陣帶有明顯熱度的夏天的風從耳畔吹過去,他這才發現蘇沫已經跑了過去。她跪在顏東身側,頭靠著頭,他看著顏東捏著棉球的手指不斷與她指尖相踫,甚至她連眼神都不需要就能無比默契猜中他下一步的動作,遞過膠帶、接過棉簽……而鏡頭緩緩上升,越過大聲哭泣的女孩子源源不斷流血的膝蓋,越過顏東和蘇沫的頭頂,越過綠的發亮的濃郁樹冠,越過城市的樓群,再上面就是這個城市固有的寂寞又冷清的藍天,白雲都只是其上屈指可數的點綴。蟲
陳以航陪蘇沫等在病房外。
窗簾降得嚴嚴實實,完全窺探不到里面的緊張。
孤兒院的醫療環境畢竟比不上顏東的診所,可幸好顏東在病房里,這無疑讓蘇沫放心了很多。
陳以航看著她面上一絲一毫的反應,越看醋意越深,牙齒都快要咬碎,一整顆心也已經完全被冰雪塵封。
大部分孩子都被老師接回自己的房間,還有兩個圍在蘇沫身邊,抱著她的腰,偶爾扭頭看幾眼陳以航,都被他瞪回去,于是小孩子害怕地將頭埋在她的懷里︰「這個叔叔好凶啊。」蘇沫聞言看了一眼陳以航,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極不自然。
她蹲子安撫他們︰「童童先帶妹妹回房間去搭積木好不好,等糖糖沒事了,沫沫姐姐帶她來找你們一起玩。」
她將兩個孩子也送到老師的手上,這才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
「你在自責。」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如果她能多一些注意,糖糖就不會摔倒,雖然草地濃密,可沙石總是不可避免。
她盡量讓空無的眸子變得有生氣,「你喜不喜歡小孩子?他們還那樣小,也那樣可愛,一個個鮮活的小生命,你一點兒也不喜歡嗎?」
她的聲音帶著懇切,可他卻偏偏想到方才孩子們纏著她和顏東要叫爸爸媽媽的模樣,立刻蹙眉想也不想,「他們很煩。」
蘇沫心頭一震,轉眸看他,「那陳董今天能來這里,真是挺讓我意外的。」
「我是來找你的。」他答得飛快。
她挑眉,卻是不語。
有人從里面出來,蘇沫連忙迎了上去。
顏東摘下口罩,朝她笑一笑,「她睡著了。」
如果視差毫無錯覺的話,陳以航似乎看見了顏東的手指非常慣性地攔在她的腰間。
顏東朝陳以航深深看了一眼,身後有其他人在催,他雖然不甚放心,還是先跟其他醫生去了辦公室研究方案。
走廊重新歸于安靜,蘇沫收回視線,听見他問,「這幾個月過得好麼?」
她答「嗯」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見他在等她繼續,她想了想,輕聲說道︰「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重新找到一個女孩子,好好愛她,不為了誰,不為了什麼事,只是因為她是她自己罷了。如果有那樣一天,我一定祝福你。」
「你是認真的?」他胸中堵著一口氣。
蘇沫平靜點頭,他愣一愣,「我以為你怨我。」
她迎視他的目光,恍惚在他眼里瞥到一抹疼惜。
她搖搖頭,他的疼惜,不會是給她的。可後來才反應過來,這個搖頭的動作已經替她答完了他的問題,她不需要再說了。于是她的語氣冷了下來,「我先走了,既然不喜歡小孩子,這兒你也還是少來的好。」
陳以航走到她的面前,審視的目光一瞬不瞬將她全部納入自己眼中,她瘦得越來越尖的下巴讓他心口微疼,蘇沫對他笑著說了再見,那笑容里無怨無恨,一絲情緒也無,只是很冷漠,很平淡,真的是將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仿若路人。
身後的兩道目光一直都在,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她還是盡量走得高貴。他問她怨不怨他,他或許是不會知道有一句話叫作.愛到深處無怨尤,這一輩子她已經遇見了一個人,為了愛他而忘記了自己。可現在,她只是單純地希望能讓他看著她遠走。
她不再是被拋下的那一個人。
也許只有這樣,他方才能夠記住他們之間這一段,愛的曾經.
蘇沫第一次覺得陳以航這樣听話。
她後來再見到他的新聞,只是幾日後。
娛記爆出了他包養一個戲子的傳聞,他們的照片可謂鋪天蓋地,她一手端著珠蘭茶,一手悠悠翻著報紙。這人她見過,叫唐嫣,曾經來過顏家,給徐夜涼唱過戲。
可巧就巧在,唐嫣的面容,有七分像楊昱美,而她的性格,有三分像蘇沫。
蘇沫放下茶盞,水眸中情緒難辨。
一個人的七分拼上另一個人的三分,可就當真能復原出原先那個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