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萍從不忍心來看她,這次也沒有例外。
當初得知真相後,楊昱美就會變得精神狀況堪憂,且極具攻擊力。她換了整整七間病房,每一間病房里的器物都被她摔得粉碎,床單與被套亦是撕得滿目狼藉。醫生和護士每每接近她,就會被她扔過來的玻璃碎片弄得滿身是傷,而她像是格外樂意見到這樣的場景,總是笑得十分猖狂。懶
後來眾人因著實拿楊昱美沒有辦法,只得用腳銬將她右腳銬在床尾以此來限制她的行動,就連如廁這樣的基本生理需求幾乎都是在病床上解決。只消看過一眼她如今模樣的人,都會感慨活著卻比死了還要難受。
昔日高傲冷艷的孔雀公主,如今成了苟延殘喘的精神病人。
其實楊昱美的病情並沒有嚴重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有在踫到舊人舊物時才會失控,而現如今已經過了最初的煎熬期,情緒恰如晚潮般正在慢慢回落。風萍決計不肯同意將楊昱美送往精神病院,心底總抱了一絲希望,但願她可以早一點擺月兌魔靨,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並願意付出努力去贏得大家的原諒。畢竟在媽媽心中,總願意再給自己的孩子一次機會,讓她重新變成溫暖安寧的女孩子。
陳以航發出低低的咳嗽聲,楊昱美抬起頭,看見是他,忽然間欣喜地張開雙臂想要他抱一抱,卻被以航冷淡側開。她眉間閃過一絲受傷,這才發現輪椅上臉色幾乎透明的女孩子,即便是了無生氣,依舊有一種驚人的美麗。蟲
蘇沫明明是雙眸緊閉,卻仍像是與她四目相對。
短暫寂靜了幾分鐘,空氣中忽然就像急速導過一陣電流般驚起無窮盡的火花!
楊昱美像受了極大的侵犯,如母親護犢般想拼命保護自己的領地,她拿起床上的枕頭、薄毯等一切可以夠得著的東西,死了命般朝蘇沫扔過來,卻都被陳以航的脊背一一擋下。她多想踫一踫陳以航,于是蓬頭垢面地踉蹌跳下床,結果整個身子都栽到地上,右腳還被腳銬高高吊起,根本爬不過來,顏東瞧見她腳腕處有數抹極鮮艷的紅痕。
楊昱美只能指著蘇沫慟哭出聲,生澀的嗓子不斷撕扯著吶喊︰「你為什麼要回來!你走就走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就是因為你,他才指著我的鼻子罵——為什麼阿荏死了,你還可以活著!」
「楊頌荏!你有那麼多人愛你,我只求陳以航一人,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我恨你,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你!我最恨我辛苦了這麼多年,可我還是取代不了你!」
這是阿荏此生听過最淒厲的詰問。
楊昱美聲聲泣淚,每一聲都淒楚幽怨至撕心裂肺,如果說她的哭聲可以幻化為琴音,那此刻樂音汩汩流出血淚縱橫的調子,著實讓人不敢相信楊昱美她一顆心竟已這般千瘡百孔。眾人合上眼簾不忍再看,畢竟再如何傲慢不講禮,她也終只是個女子,算計了一世,最後還是敗在了愛情里.
輪椅上的女孩子忽然變得急遽不安,顏東不斷拍打她的雙頰,「沫沫,快!努力睜開眼!」可她不應,唯有雙眼不斷涌出溫熱的眼淚,一雙長睫簌簌直閃,顯然正在經歷極大的痛苦。
滴——滴——滴——
重癥病房里再次陷入漫無邊際的緊張。
「呼吸急促,求生意志薄弱!」
「病人的生命特征正在消失!」
「準備電擊!」
一陣陣激烈的電流傳遍四肢,女孩子嬌柔如花朵般的身軀隨儀器上下搖擺,卻沉睡依舊,唯有氧氣罩上大口大口的白霧像是在極力證明她還活著。心電圖上的曲線漸漸由高落低,于是川流熙攘的走廊里,哭泣的分貝聲又一次如洪水般淹沒所有希望。
「阿荏!」
「沫沫!」
誰在喚我。
我究竟是誰。
不,我不要醒過來。
這世界沒有你,即便我醒來,也是陷入無邊的黑暗
記不清楚等待了幾個光年,陳以航始終維持著同一個僵硬的動作,守在病房外。直到顏東摘下口罩隔著橫廊看他,他才抿了抿唇顫巍巍問道︰「告訴我結果。」
「她安靜了,可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以後也不能再讓她受一點刺激了,除非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醒過來。」
陳以航低著頭,不言不語。顏東遮住他的光,沉默了幾秒鐘再度開口︰「你多陪她說說話,她舍不得你。」
明明午後艷陽正在上演,然而僅僅穿過落地玻璃窗,便被過濾掉所有溫暖,淡化成有顏色沒有溫度的冷淡。病床邊冷漠疏離的男子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像是在安撫熟睡的孩子︰「阿荏,你又把我嚇了一跳,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見她,我會好好保護著你。」
「阿荏,你看陽光這麼好,你不想睜開眼看一看麼?阿荏,我已經有一百多天沒喝過你泡的茶了,家里的那些茶具也都很想你,你醒一醒好麼?」依舊是生硬有條不紊的儀器滴滴聲,陳以航揉著她的小手,聲音斷斷續續︰「阿荏,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夠再在一起,你怎麼可以這樣貪睡。」
他一刻不停地說著話,手足無措地吻她冰涼的手,他曾經那樣希望一個不小心就能夠和她走到白頭,可後來連天都幫她去躲開不見他,他們跋涉千萬里回到失散的原點,就是為了赴彼此之間這一場最初最末的相逢。他隱忍愛了她這麼多年,如今一旦開啟發泄的閘門,他便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唯有真真切切哭出聲來,將這麼多年的想念全部哭給她听,越悲傷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