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站在原地,看著她渾身散發的那股子慵懶迷離的氣質,忽然就不敢再走近。明明人還是舊時的人,可好像就是有什麼東西變了,現在的她依舊很美,卻美得讓人心碎。心然回身看見她,唇畔稍揚。
「等很久了?」
「我剛到。」懶
蘇沫替她捻捻發絲,盡量笑得平靜︰「找我出來有事兒?」
「是啊。」她隨蘇沫並肩走著,默了好半晌,才開口︰「我是來道別的。」
蘇沫心一緊,「能不走嗎?」
宋心然只是笑,沒有太多情緒地微笑著︰「別告訴他。」
「所以你要去哪里也不會告訴我?今天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問得有些急,卻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話語能夠挽留她想珍惜的人。她覺得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以航的事情,你們也不會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你若是走了,我也不會幸福的,我不會原諒自己,更不會原諒以航。」
「噓。」
宋心然將食指放在她的唇上,「沫沫,你記住,你和陳以航是連天都拆不散的,你不可以不原諒他,你們分開了十年,這樣的折磨,足夠了。」
「至于我,我不想再留著涼城了,這里誰都知道我出的事情,對我媽媽的病情恢復也沒有好處,所以我想帶著我媽去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一切都重新開始。」她的眼神黯了黯,「子喬和他家人鬧得厲害,我實在是不舍得他為了我放棄大好前程,顧淺白我現在看著挺順眼的,更主要的是,顧家和高家聯姻,對子喬也有好處。」蟲
「那些身外之物他都不會在乎的。」
「可我在乎。」心然音量略微提了提,「我不希望他因為我受苦。」
她說的明明都有道理,可蘇沫就是無法接受︰「為什麼已經到手的幸福,你要這麼輕易的放開呢!」
「換作是你你會怎樣?離開陳以航,還是留下來?」她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蘇沫身上。
這個問題問得好,蘇沫啞然。
她們是同一類女孩子,除非自己願意,誰都勉強不得。
沒人再說話了,她們慢慢散著步子,身後一輛黑色轎車也慢慢跟著。不遠處的落日緩緩西墜,金黃由天際逐漸向她們襲來,這兒的公園西角座落了一棟紅牆紅瓦的教堂,頂端掛著一架碩大的鐘,她們一並仰頭,看著底端指針搖搖晃晃,將眼楮里的日暉都給搖碎了。
不知道里面是正在舉行一場婚禮還是正在做一次禮拜,隱隱約約傳出好听的樂音。宋心然站在教堂外中間,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襟,蒼白的左臉隱藏在落日的光芒之中,只有眼楮是亮的,「世界上有那麼多對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我和他只是其中一對罷了。倒是你,沫沫,你一定要好好的。」
蘇沫眯了眯眼,她看著心然越走越遠的身影,輕輕地抱了抱自己︰我會好好的。
人生還這樣子長,自然是要好好的.
陳以航大抵猜到宋心然和蘇沫說了些什麼,可他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她因此對他不理不睬,避之不及。
他知道她自責,他又何嘗不是。他現在比之前還要小心翼翼,她的每一絲心情起伏、每一件小事,他都恨不得能替她承受、替她去完成,她的每一個要求他亦都不舍得去拂。所以明明知道不該讓她去見楊昱美,可當她可憐兮兮地拉著自己的衣袖那樣子求了,他還是狠不下心。
楊昱美她現在的模樣,應該是不會傷到她了罷。
他親自送她到了目的地。
蘇沫卻躲在他身後,望著大鐵門旁邊白瓷磚牆壁上的牌匾,靜默不語。
「涼城精神康復中心。」
她在心底默默念出聲。
陳以航捏了捏她冰涼的小手,「有我在。」
她點點頭,生平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地方。
穿過不甚濃郁的草坪,走進陰森寒涼的大廳,又穿過桌椅陳列的食堂,她被他牽著,來到了住院部。一路都是瘋瘋癲癲的病人,歪著腦袋滿口胡話的、流著口水的、滿走廊奔跑的、追著人打罵的就算是正常人進到這里,恐怕不出幾日,也會變瘋。就連里面的護工,也似乎久不堪負,人人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甚至偶爾也會對鬧事的病人動手責罰。
她看著駭人,身子都在抖,他攬緊了她,「我們回去?」
她搖搖頭,「把她接回去好麼?」
陳以航皺了眉,正在此時這一層樓的負責人亦步亦趨地趕過來接待他們,「陳董、蘇小姐,這邊請。」
那還是艷麗如蝴蝶的楊昱美嗎?
她穿了一件大了一號的條紋格子病服,嘴角還留有一點亮晶晶的液體。她的房間還算整潔,設施也很齊全。他們進來時她並沒有發現,依舊一霎不霎地看著手中的照片。蘇沫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她初二時的一場籃球賽照片,上面定格了她啦啦隊籃球寶貝最美麗的瞬間,那代表了十幾歲的少女對愛情最初最美好的向往。她痴痴笑著,目光呆滯,嘴里哼著听不懂的曲調,又將左手中指上的銀戒指靠近嘴邊細細親吻著,像是朝聖般虔誠。
陳以航瞧出來了,那是他們的訂婚戒指
蘇沫紅了眼眶,她顫抖著伸出手,替她理順已經干枯毛糙的長發,猶疑著叫了一聲「姐。」
沒有回應。
除了那首不成曲調的歌謠還在唱著。
蘇沫一言不發地靠在陳以航的背上,她太累了,卻哭不出來,只能將他抱得更緊。陳以航歪過頭瞧她,嘆了口氣︰「阿荏,她忘了一切這樣的結局未必不好,人各有命,你什麼都不要多想,安心嫁給我就好。」
「我們的愛情建在這樣多人的痛苦之上,你能安心嗎?」她的聲音幽幽的,讓他心驀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