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燈光都被她隔絕在不想要回頭的身後,從今往後能陪伴著她竭力照亮她的,就只有這滿天的星光了。
她嬌小瘦弱的身軀重新隱入無邊的黑暗里,腳底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無比麻木,唯有更快的加快步伐,她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跑得越遠,心跳就越快,忍不住想要尖叫出聲。長發在風里糾葛著,無數的雪花如鵝毛般匆匆自天上飄下,化在身上,冰冰涼涼,樹枝上承受不住太重的壓迫,「嚓」一聲折斷打在地上,惹得野貓「喵嗚」一聲輕輕躍開。
她跌跌撞撞終于跑到小巷的盡頭,那邊停著一輛車,見她過來,燈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高子喬立刻跑下車來,她瑟瑟發抖,小臉和雙腳早已是通紅,他瞥了一眼她渾身凌亂不整齊的衣服,仿似洞悉了一切,將準備好的大衣包裹住她,扶著她坐上了車。
他又從車廂里翻出了一雙絨布拖鞋,「先暖暖腳,也不怕生凍瘡。」
車開得極快極快,蘇沫的心緒自此才稍稍平復一點,高子喬從後車鏡里看她一眼,「證件都帶齊了?」
蘇沫點點頭,「他沒刻意把我的證件都收走,我提前都裝進小包了,也隨便帶了幾件衣服。」
高子喬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勸道︰「真決定了?」
「決定了,這次不走,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那要逃到哪兒去?記得到了給我報個平安。」他說的緩慢又遲疑,知道是動搖不了她的決定了,這一瞬間只覺得是無比的哀傷。他和陳以航之間的友誼本就不知能否回去,這次他幫了蘇沫,以航會怎樣發狂,他也並非沒有想過,只是最讓他難過的卻是以航和她愛了這麼多年,愛得那麼辛苦,到最後還是要狠心逃離。
蘇沫怔忡許久,才搖了搖頭,「我不說並不是怕你告訴了他,只是我自己現在這樣子,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也許時間久一點,我會四處逛逛,興許還能去見見你和心然。」
她早已累得說不動話了,關于未來的打算她確實沒細細著想,只是想著再掙扎也要逃走,逃到陳以航一輩子也找不到的地方,逃到他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高子喬見她躺了下來,順手把空調擱高了幾度,車一個轉彎,就朝出租車站的方向駛去。
他給她安排了一輛直接開到相鄰城市的出租車,師傅會直接送她去那邊的機場,他安排了一個摯友在機場等著接她,隨後用旁人的身份幫她打通一切,隨她心願要去到哪里。他給她一張卡,那里面有幾萬塊的現金,蘇沫明白,這已是他為數不多的存款了,他還囑咐她有什麼事可以在當地買張臨時SIM卡,隨時打電話給他,他不放心似的,又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她的衣服上才肯罷休。
蘇沫同他分別的時候,哭得特別悲傷,像是在悼念一段死去的歲月.
剛過完小年夜,按理說哪里都該是喜氣洋洋的一片,可陳以航海濱別墅里的氣氛卻是寒至冰點。
守夜的佣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守在大廳里,人人臉上莫不是驚恐萬分的表情,王嵐一早就被叫了過來,顯然陳以航剛剛發完一頓火氣。陳以航在廳里來回踱著步子,他從不知道時間竟然是這樣漫長,漫長到讓人快被逼得發瘋。
好不容易等到派去查探的人回來,可一行人還沒開口,陳以航就知道不妙。
果然,他們一個一個都說︰「查遍了涼城的所有機場、火車、長途汽車的登記,都沒有蘇小姐的記錄。」
陳以航癱坐在沙發上,宛如身體里最後一絲的力氣也被抽空,昨夜的宿醉讓他頭一陣一陣的疼,可是——不該是這樣的,他的酒量很好,不會睡得那麼沉。而且她一直抗拒他的親近,怎麼會昨晚上那麼主動,跟他做了一次又一次。還有僅僅一個晚上,她竟宛如從這個世界上神秘蒸發一般!
這其中,一定有人幫她接應!
那個人如果不是顏東,就是高子喬。陳以航陡然起身,拿起外套就沖到院子邊車庫里,身後一群人跟上來,都被他呵斥住,「繼續去給我找!翻天了也要找到消息!」
在他開往顏家的路上,他接到了高子喬的電話,幾句聊下來,他的眉一點一點蹙起,而原本開往顏家方向的車也打了個彎兒,開往郊區方向。
車一瞬飛上了機場高速,地上全是大雪初霽,路面滑得狠,一不小心車就會滑出去撞上欄桿或者街旁建築,可這些陳以航統統顧不上,好像希望就在前方,他若不快點趕過去,就再也來不及了一樣。
不知道自己開了多久,明明是大冬天,方向盤上還是黏膩滿了他的汗漬。高子喬在過了收費站外的緩沖帶內,背靠著車門攬著大衣一口一口吞者煙霧,莫名讓陳以航瞧出了一絲頹廢的氣息。
他想著,之前有一次同子喬飆車,自假阿荏的墓地一路往回開,而後接到楊昱美的電話,再馬不停蹄趕到了星期日咖啡屋他也曾狠狠傷害過失憶了的阿荏,可為什麼站在當下想一想,那些故事都像是久遠的蒙塵了一般,像是翻過頁的書,本以為可以開啟的是一段幸福的旅程,卻沒想到彼此相擁著跌向了更深的地獄。
「她在哪兒?」他幾
乎是要拎起子喬的衣領的,可後來忽然就變得格外頹廢,連聲音都充滿了無盡的哀求,「你告訴我她到底去哪兒了,求你。」那根本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陳以航會說的句子,高子喬滅了煙頭,咬著牙看著他,恍惚時間過樹穿花,一晃看到舊年里那個青澀又孤清的少年,高子喬蹲了下來,問他︰「你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