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京城西市的一間普通民宅里,傳出婦人臨盆的呻.吟之聲。
「夫人,用力,用力啊!快了,都能看見頭了!再用力,就能出來了!」那位夭夭從江南救回來的王家嫂子滿頭大汗,與穩婆一起,在熱水氤氳起的白色水霧里,用力地鼓勵著夭夭。懶
夭夭仰躺在床笫之間,雙手緊緊握住床欄上垂下的兩根布條,雙腿高抬,傾盡全身力氣想要將孩子娩出。
門外陽光地兒下,一身翠衫的流觴緊張得搓著手滿地旋走。白花花本想勸勸流觴,可是他自己也是滿頭滿臉都是汗。
「不然我施法吧!別再讓她這樣痛苦,我要受不了了!」流觴一把握住白花花的手腕。房間里傳出的、夭夭那聲嘶力竭的叫聲,幾乎要生生扯碎了他的心!
白花花也是心里快要支撐不住,可是還能攥緊流觴的手,「你冷靜啊你!女人分娩,這是為人之道,豈能以術法代之?再說,你現在所剩的那點靈力,哪里還禁得住耗費!」
「啊——,啊——!」夭夭的喊聲越發撕心裂肺,迷蒙之中,她甚至大喊著,「流璟,流璟!」
流觴一腳踢飛腳邊的瓦罐,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緊雙耳,「生不能代他受苦,我還活著何用!」
白花花也是听得心神俱顫,蹲下望流觴,「要不然,我替你進去施法?你說,你介意不介意?要不,我再變成丫頭進去?」蟲
流觴抬頭望白花花那雙褐色的眼楮,忽然忍不住輕聲一笑,「好了,也許真是你我過于緊張。相信夭夭一定能熬過來。」流觴垂下眸子去,眸底漾起淡淡憂傷,「只可惜,我的面目停留在這個年紀。夭夭始終無法接受我,她總疑心我是流觴。」
白花花一嘆,「唉,要不是你用你自己的命養著夭夭和她娘的命數……你何至于此!」
「白花花!」流觴沉肅一聲,「慎言!」
白花花嘆氣,「好,我不說就是。至少不在花弟弟面前說,就是了!」
正在此時,房間里忽然傳出高亢嘹亮的一聲嬰兒啼哭!
流觴本蹲在地上,驀地騰身便起。明明是有仙格的人,卻活活在轉身、起身之間,整個人撞上身旁的桃樹!
「噗……」白花花一個沒忍住,笑開,「好啊好,將來我回上頭,一定給大家都講講你今兒的窩囊樣兒!」
流觴赧然一笑,「隨你!不管凡人抑或仙人,幾個男人知道自己當了爹,尚能冷靜自持?白花花,我倒要看來日你當爹之時,又會是何種模樣!」
嗯?他將來也要當幾個小貔貅的爹麼?白花花想著,不由得心中一蕩。
流觴已經疾步走到門前去,雙手幾乎抓耳撓腮,雙腳更是無法平靜地站在地面上。
少頃,房門終于微微打開一條門縫。王嫂子含笑給流觴道喜,「爺,恭喜了,是位小公子。」
「是麼?」流觴站在原地便傻笑開,只能搓著手,「夭夭她,好麼?」
王嫂子點頭微笑,「母子平安。」
「只是——」王家嫂子欲言又止。
「何事?嫂子你說。」流觴有點急。
王家嫂子抬頭望望院外,這才壓低了聲音,「小公子背上有一道很長的胎記,青綠青綠的,像是條大蛇!」
「還有」,王家嫂子又壓低了嗓音,「小少爺背後的胎毛極重,隱隱看上去,倒像是那蓋房子用的魚鱗瓦,都是一片一片,鱗鱗層層的……」
流觴听了便是垂首微笑,卻不出聲。
白花花趕緊湊上來,將包里的銀錁子拿給王嫂子,「嫂子,這都是生有異像,不打緊的,他們林家祖傳的!這銀子王嫂子拿與幾個穩婆,你們一人一個,算是咱們林公子給大家的謝金,萬望那幾位穩婆不要出去亂說。」
王嫂子趕緊接過銀錁子,福身千恩萬謝,「這些銀子拿給穩婆們,爺不必擔心他們亂說。孩子從下生,妾身看見了那胎記,便自己親自將小公子包裹起來,她們都沒得見!這銀子算是謝過穩婆們,妾身這是萬萬不敢受的。妾身與小桃多虧公子和夫人活命,哪里還敢受這多銀錢。」
流觴微笑,「銀子嫂子且拿著。小桃的衣裳早就舊了,夭夭臨盆前始終惦記著要給小桃換換。小桃卻都不受,想來嫂子親自帶著小桃去換,小桃這才能受。」
王嫂子便無法再推辭,急急謝了,便轉進內間去。
穩婆們拿了銀子,自然都是千恩萬謝,不住跟夭夭道謝,「林公子、林夫人都是好人啊。吉人自有天相,這樣大的嬰孩,換了旁人一定會難產,可是夫人就這麼順利!」
夭夭接過王嫂子包裹好的嬰孩,看著他恬靜的睡顏,淚水無聲流淌。
一個剛剛娩出的嬰孩,按說應該滿臉滿身的紅色褶皺,眉眼之間也該不甚疏朗;可是自己的兒子竟然此時便能看見長眉斜飛入鬢,長長的發際線清晰俊秀。從娩出高聲啼哭了一聲之後,直到現在再未哭鬧,像是生而懂得體貼母親辛苦……
不知道流璟親眼看見孩兒,又會如何?
「夭夭,我就在門外。你若有任何需要,或者想吃什麼、想要用什麼,盡管與我說。我立即去辦了來。」流觴的嗓音隔著窗欞靜靜來,夭夭轉頭去看,他頎長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如一筆水墨剪影。
夭夭無聲嘆息。
听說皇上找回了兒子,秦流璟大難不死被封為太子,夭夭便執意回京來。流觴陪著她北上,為了掩人耳目,流觴改姓為林。
林……只是他信手拈來的一個姓氏麼?夭夭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姓氏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