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閃電將他們的身影照得雪白。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夜晚,痛苦的記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淹沒……
她哭喊著,捶打著他。
無數聲「對不起」之後,他干著嗓子,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了。手臂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有種害怕失去的恐懼。
他,終于、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她會瘋狂到失憶,為什麼會舍得連他都一並忘記。他是個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曾經的無情,帶給她怎樣巨大的傷痛?
即使雨桐告訴他,天黛因為失去孩子才變得封閉,他當時都懷疑那個孩子是天黛跟別的男人所生……他還自以為是地覺得偉大,覺得自己不再計較過去就是偉大!他真他媽的就是混蛋!
此時此刻,天黛嘶啞的哭聲,跟嘩啦啦的雨聲混在一起,深深撞擊著他的心髒。他將她的臉蛋按進胸膛,雨水順著冰冷的臉龐滾落,衣服濕漉漉地滴著水。但是,他們的心,似在油鍋里燙過一回,熱燙得冒火,活生生要撕裂了開來……
「喬淵,我恨你……今生今世,我不會再原諒你……」這是天黛的最後一句話,她虛弱地就要暈厥過去。
喬靳南抱著她,兩人緩緩跪倒在雨里,他吻著她的眼楮、她的臉蛋、她冰冷的唇瓣。他那麼害怕,那麼悔恨,一輩子的驕傲和霸氣全再此時消失殆盡。
「黛兒……我知道死一次,也換不回你的原諒;死一百次,恐怕也換不來我們失去的孩子……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只求你不要再離開,以後的日子讓我好好照顧你。」
天黛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怪異的笑,水珠從烏黑的睫毛上滾落,分不清是雨是淚,而後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
管家站在門邊,衣服被風雨打濕,他不斷地抹著老淚,嘆道︰「老爺,您這一生做什麼都是轟轟烈烈,連愛情都這麼蕩氣回腸!比起您來,我這把老骨頭真是白活了……」
雨桐在旁邊听得真切,想笑,笑不出來,眉頭是死緊的。「管家伯伯,你別感概了,轟轟烈烈,蕩氣回腸全都要付出代價的。若是那樣,我寧可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平淡有什麼意思?活到老,還不知道愛情是個什麼滋味,你不覺得嗎?要愛就要像老爺和天黛小姐那樣……」
「管家伯伯!」雨桐不得不打斷他,「你根本不知道花姐姐受過多少委屈和痛苦!」
一老一小,嚴肅地討論關于愛情的話題,怎麼听怎麼怪異。
吟秋倚靠在窗邊,狂風吹散她的發絲。喬靳南在她身後,輕輕握住那束柔軟的青絲。她意外地沒有反對,輕聲嘆息︰「花姐姐命運顛簸,最幸福的是跟喬伯伯在一起的日子,可最痛苦的卻也是那些日子,讓她連回憶都不敢……若是我,沒有結果的感情,我寧可選擇不曾開始過。」
人,終歸是一種受感情支配的動物。當看到身邊有人比自己更不幸時,原本承受的痛苦就會莫名減輕。吟秋此刻便是如此,一個小時前,還跟喬靳南鬧得水火不容,天崩地裂,這時候卻情不自禁與他訴說了心緒。她的經歷傷的是身,而天黛身心俱傷。
喬靳南從後面擁住她,深鎖雙眉,認真地問︰「你在喬家的生活,如果可以選擇……也會選擇忘記嗎?」
吟秋挺直了背,輕輕撥開他的手,以沉默的行動作出回答。
答案從來都是肯定的,無容置疑的,她對他自始至終沒接受過。可他實在不甘心︰「我知道你恨我,但真的沒有一絲值得你回憶的嗎?也許有一天,你身邊不再有我,會不會想起在這里跟我在一起的日子?」
「不會。」吟秋堅定地轉身,望進他的眼眸深處,「如果有一天,你真正了解了我,就會知道這里發生的點點滴滴,都不該值得我回憶。」
是不該!一個暗中潛伏進來執行任務的警察,怎該留戀和回憶在黑道的生活?
聞言,喬靳南俊美的面容浮現出暗淡的陰霾。她沒有反唇相譏,嘲諷他的自作多情就不錯了,他還期望什麼?
吟秋轉開了視線,重新看向窗外,流露一絲擔心︰「花姐姐在報復喬伯伯,那個天兒並不是胎死月復中,而是半歲左右時,突然莫名失蹤,自此後下落不明。要怎樣的恨,才會讓一個母親對深愛的男人承認,孩子已經死了……花姐姐太痛,才想讓喬伯伯陪她一起痛。」
喬靳南很快抓住了問題的中心,「那孩子下落不明?」
「沒錯!像喬伯伯和藍天黛這樣頑強的人物,他們的孩子怎麼可能輕易夭折?我有預感,天兒一定還好好活著,正生存在某個城市的角落,以喬伯伯的能力,說不定很快會父子團圓。到時候,藍天黛說不定會原諒他。」吟秋的眼前交織出一幅感人的認親畫面,但隨即想起喬淵的身份,畫面立刻破裂消失。
「喬靳南,那時候,你這個義子,該往何處?要知道,世上再親密的關系,都敵不過血緣。」
喬靳南的下巴猛抽了幾下,只听管家驚呼著奔進廚房,邊奔邊喊︰「天啊!我去熬姜湯。天黛小姐太柔弱,感冒還沒有,可千萬不要再添病了!」
隨後,
喬淵抱著天黛走進客廳,滿身的雨水將地板拖出濕漉漉的印跡。
喬靳南跟吟秋同時迎上去。
「趕緊放一缸熱水,黛兒需要泡澡。」喬淵命令道。
喬靳南和吟秋便飛快轉身,一同奔向浴室。這一回,兩人倒不約而同配合得默契,他調試水溫,她則找來可以祛風安神的精油,一滴一滴往浴缸里倒。
「喂!水太熱了,馬上調低點!」吟秋被滾燙的熱水嚇到。
「預防感冒,就需要這麼熱的水。」他堅持,女人也太嬌貴了吧!瞧她,不過是把手指頭伸進去,就驚得什麼似的。
「這麼熱,皮膚都要燙壞了!」吟秋二話不說,自己去調節溫度。
「听我的沒錯!」喬靳南按住她的手背。
她橫他一眼,不可氣地批判︰「你這個男人除了粗暴還懂什麼?燙壞了花姐姐,喬伯伯找你算賬!」
他暗下了眸光,靜靜地看著她一邊調節開關,一邊伸手去試探水溫。良久,她滿意了,站直了腰,他在旁慢吞吞地說︰「吟秋,我們就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嗎?」
「當然……沒有。」吟秋抬頭觸及他幽暗的眼神時,不禁慢了半拍。她飛快甩頭,「誰讓你陰晴不定,脾氣好像定時炸彈,犯下的暴行又太多,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如果不是你每次都挑釁我,我也不願意強行逼迫一個女人。」
「對!是我自找的好吧?你不是有那位對你百依百順的交際花小姐嗎?還總是纏著我作什麼?那種表面嬌美內心惡毒的蛇蠍女郎,才跟你相配。」吟秋轉身往浴室外走。
喬靳南跨開一步擋在她面前︰「你的嘴非要折磨刻薄?我記得你以前也是高貴嫵媚,風情萬種,讓男人著迷,可相處下來才發現你的一切也只是偽裝。杜吟秋,你不可能擺月兌我的,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讓開!你給我讓開!」吟秋推他的胸膛。
「你應該改掉你的臭脾氣!女人還是溫順點可愛。」他堅定道。
「我的溫順只為自己所愛的男人展示,你沒有資格看到!」
「你這個女人……」
「靳南,吟秋,這種時候你們還有心思吵架?」喬淵抱著藍天黛進入寬敞的浴室,低沉的嗓音飽含冷酷威嚴,隱藏著憤怒。
「對不起,義父。」
「喬伯伯……熱水已經放好了,您好好照顧花姐姐。」吟秋再次嚴厲地橫了喬靳南一眼,昂著頭走出去。
回到二樓,剛把磁帶藏好,喬靳南就出現了。她暗罵,這家伙真是陰魂不散,緊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喬靳南,希望跟我和平相處嗎?那就從學會尊重我的意願開始。」
「你想怎樣?」
「今晚,我想一個人睡,拜托你發發善心,讓我睡個安穩覺可以麼?人要是睡眠不足,脾氣就會變得偏激煩躁,你也不希望我一見到你,就像刺蝟一樣防備吧?如果你獸-性大發,還想折磨我,好!」她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扯開領口,「我現在讓你發泄!發泄完了,請問我可以舒服地睡一覺嗎?」
她說了那麼多,喬靳南伸手模了模她的臉龐,眸底閃過不為人知的歉意。
「可以麼?喬大少爺!」吟秋語氣變得強烈。
「好。」最後只有一個字,他俯身吻吻她的唇瓣,轉身離開。
吟秋撫模著被他吻過的地方,什麼時候他這麼好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