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浪費時間,手指扳動,子彈直接朝吟秋的胸口射擊。
她曾多次接近死亡,但從沒哪次,像現在這樣慌亂。
槍聲不止一聲,接二連三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她的意識呈現短暫的空白,只知道千鈞一發中,喬靳南迅速轉過背,用力拉過她的身子,將臉蛋按進他壯闊的胸膛。
可是,當她緩緩抬起頭,卻清晰地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每一滴都帶著死亡的氣息,讓她控制不住一陣顫栗。
他幫她擋住子彈了嗎?
好幾秒,僵硬的手指才恢復知覺,以極緩的速度抱住身前的男人,視線因害怕而模糊。
「靳……南……」嘶啞的嗓音帶著顫抖,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喊出口,「靳……南?你……還好吧!」
很好!她還能說話,還能問候他,她沒事!喬靳南的雙眸深暗無比,胳膊輕微動了一下,隨即將她抱得更緊,似要揉進骨血一般。
「女人……你可有一點愛上我?」他附在她的耳邊低問,仿佛這是生命里最重要的問題。
「我……」他怎能還有心思問這個?他與她之間發生太多恩怨情仇,他們的世界根本不該有感情交集,這叫她如何回答?
「女人啊……我這種男人,到死……都不值得你愛吧?」他伸出拇指,輕柔拭去她臉蛋上的血跡。
「靳南……」吟秋的喉頭酸楚哽咽。此時此刻,什麼身份地位,什麼楚寒笙,什麼信念和理想,都暫時化為虛無。她不知道怎樣表達,只是深刻地體會並相信了——他是真的愛自己,才會如此舍身忘我地保護自己。
她的心,深深地感動了!
就在這時,美目陡然睜大,不敢置信地看到一幅奇異的景象——
站在他們身後的余坤慢動作轉身,他的後背竟然有好幾個正汩汩冒血的窟窿。他抬起手指向門口,門口屬于他的保鏢已在槍聲中倒下,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幾個剛趕到的身影。
「淵爺……」余坤搖搖欲墜,很快跪立在地上。
「你不該妄想傷害我的兒子!」喬淵提到「兒子」兩個人時,充滿了這一生都不曾用過的感情。他手里的槍口在隱約中,猶冒著青煙。身後是幾名精英干將,個個槍法如神,守護著他們的主人。
這是怎麼回事?吟秋驚訝地注視著他們。
「兒子?……」余坤似了解,又似不了解,而後 地倒下,雙腿一蹬不再有動靜。
「靳南!靳南……你沒事吧?」從喬淵的身後跑出一個黑衣女子,卻是幽雲。她扔下槍,徑直沖到喬靳南面前,滿臉都是擔憂。「對不起,靳南,我來晚了!是余坤早已懷疑我,派人阻止我來幫你,好在我請來了淵爺!」
吟秋看看幽雲,再看看快步過來的喬淵,雙眉不禁擰了起來。
喬靳南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任何人,他只是將下巴輕輕擱在吟秋的頭頂,雙眸微閉。
「天啊!靳南,你……你中槍了!」幽雲又失聲驚叫,引得喬淵嚴酷的臉色大變,一個箭步上前。
「真的中槍了……」吟秋瞬間愣怔,只覺得喬靳南壓在自己肩膀的力道越來越重,她的思緒再次停擺。
仿佛回應大家的擔心,喬靳南很慢很慢地抬起頭,放開了她。
吟秋沒有機會繼續多說,因為喬淵緊張地接手扶住了他,這個臉色灰白的年輕人,真是自己的兒子嗎?他從不曾如此無力、如此虛弱……
「靳南,爸爸不會讓你有事的!」不容置疑的決心從喬淵的眼里沉澱。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擔心害怕,活到這把年紀,他從不迷信也相當自負,但生平第一次害怕自己犯下的罪孽,都報應在兒子身上。
爸爸?喬靳南懷疑自己因受傷,而產生了錯覺。
吟秋也听得莫名其妙,雙手扶住靳南的胳膊。
「義父……我沒事。」喬靳南望著兩鬢斑白的喬淵,感受到他眼底真真切切流露的關心,忍不住激動地咳嗽起來。他腿上的傷是自己傷的,那點痛不算什麼,至于背後中了槍……一顆子彈而已,也不算什麼……
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是自小尊敬崇拜的義父,他敬若親生父親,盡管殘酷、盡管威嚴、盡管讓他防備過,可他從不曾想過背叛。
喬淵的大手落在他的肩上,輕柔而有力。
喬靳南忽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牢牢抓住父親眼底那抹仿若奇跡的慈愛,舍不得放開。
吟秋被莫名的氣氛所感動,復雜地開口︰「喬伯伯……他不會有事的吧?」
「我絕不會允許他有事!來人!馬上把少爺抬到車上!」喬淵命令完,眼神極其復雜地盯住吟秋。
他眸光太過冰冷犀利,僅僅一眼,盯得吟秋心弦發顫。出于本能和直覺,吟秋的心頓時沉到谷底,她不敢僥幸,喬淵對自己的身份一定都知道了……
果然,幽雲忿忿地瞪住吟秋,不由分說甩過來一巴掌。好在吟秋反應快,腦袋一歪,躲避過去。
幽雲的手腕卻被喬靳南一把抓住,他力氣不大,但眼神很可怕。
「靳南!你不能幫她!這個女人是該死的警察!連淵爺都被欺
騙了!」幽雲對吟秋向來嫉妒和憎惡,她飛快跑去撿起地上的槍,對準吟秋,「杜吟秋,今天就讓我來處決你!」
原來,余坤在決定帶吟秋來此隱秘基地時,也派人將查到的臥底身份資料,快遞給了喬淵。喬淵在出門尋找靳南時,正好接到資料,知道了一切。
幽雲的威脅絕對不是開玩笑,吟秋永遠記得她曾毫不留情地抽打過自己。如今情況嚴重多倍,當臥底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就相當于她在這個黑道組織中,將死無葬身之地。
喬淵曾疼愛過她,喬靳南真心愛上了她,這對父子……會放過她嗎?
吟秋面對槍口,臉色奇異地開始平靜。她望向喬家父子,帶著私人感情低聲道︰「我很抱歉……但是,我有我的職責,即便是死,我也無話可說。」
苦澀的視線,落在喬靳南英俊的臉上。他已被人抬起,正一步一步走向門口。他垂著眼簾,黑眸深處泛動著發熱的水光。
「幽雲……放了她!」話語從他的唇間吐出。
「靳南,臥底該死!」幽雲不肯放下槍。
喬靳南阻止住保鏢們的腳步,掙扎地想自己走下地,他對上喬淵的眼楮︰「義父……放了她!我……不想跟你一樣……」
喬淵無法不震動,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事實——兒子已經愛上了杜吟秋!當初他千方百計成全這對年輕人,希望他們能結婚,但為何她偏偏是個早就有備而來的警察?讓他氣得怒火沖天,讓他痛恨得像親手處決!
可惜,在與天黛經歷千辛萬苦重逢後,他的冷血已被打破,下不了手。
靳南說不希望跟他一樣,不希望走他跟天黛的老路……
「我答應你,放過她!」喬淵沉聲地承諾,抓住幽雲手中的槍。
「淵爺……」幽雲一點都不甘心,「她必須死!」
「不,她不能死。」喬淵肯定地搖搖頭。按照集團的規矩,臥底應該死得慘烈,但她是靳南愛上的女人,所以必須活著!
「謝謝……義父……」低啞的聲音象夜風一樣拂過,喬靳南在被人抬出門口的時候,緩慢地吐出一口氣,合上眼簾,終于因劇痛而陷入深度暈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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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蔚藍的海邊,美麗的女子穿著白色風衣,獨自漫步在沙灘上。這座小島上本就游人不多,如今已是冬天,沙灘上更是人煙稀少,但她需要這份寧靜。
吟秋看著自己的腳印,發絲飛揚,雪白的臉蛋有種化不去的憂傷。她在一塊大礁石上坐下,掏出口袋里的一顆小小的特別的紐扣,放在掌心默默把弄。
時間是很殘忍的東西,她離開凌江市已經足足三個月,以為時間可以讓矛盾的記憶沖淡,沒想到遠離那一切,記憶中的人和事反而越來越深刻,甚至以前不曾用心體會過的事情,在這段時間里,連細節都清晰了起來。
那日,喬靳南被喬淵救走了,幽雲離開木屋前,留給她誓要致人于死地的憤恨。
長官親自帶人趕來,圍剿的只是空巢。他們來晚了,不是他們不英明,而是余坤太狡猾,故意設了另一個局將長官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