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幾日嵐迦無聊極了便歪在貴妃榻上睡著的模樣,一臉的恬靜。被莫名吵醒時又滿目的惺忪,墨宸嘴邊不由勾出一絲笑意。
他信步走著,不曾想,再抬頭時離荷華殿已是極近。
夜之靜謐,他就站著,與她之間只隔著短短距離,幾乎能感受到她平靜的呼吸,帶著水澤泠煙的花香。
時間仿佛停頓,他看著荷華殿門定定地站著。直到送客的子況領著一個白衣的身影匆匆趕到。
「殿下!」
呼喚的聲音不大,足夠讓路旁樹叢中已然棲息的鳥兒驚飛一片。英招匆匆地行禮,著急著慌的模樣,怕是家中著了火也不過如此。
墨宸心中已料到了七八分,收了溫暖如春的目光,禮貌而疏離地看著英招,淡淡地回禮︰「有勞。」
「猰貐之事怕是殿下已然知道,下仙便長話短說。今日殿下離去之後帝君又與陸吾神君商量許久,一致認為殿下是去拿下猰貐的不二人選。原本這旨意是明日才宣的,可少咸山已民不聊生。陛下憐憫,想著是能早一日絕了後患便是一日,因而才把下仙從窩里踢了出來,望殿下海涵。」英招開門見山地很,一段話說得十分之麻利。
「是讓我現在就出發?」他問,一如既往地客氣。
英招鄭重地點頭。
這事可見是鬧大了,多半點的時間都不肯給他。墨宸涼涼地笑︰「麻煩仙君回了父君,我這便趕去少咸山。」
英招看著墨宸,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子況與齊桑,只得交待︰「陛下還說,此事不可興師動眾。」
「知道了。」墨宸點頭。
燭龍只這一個心愛的兒子,若是真死在墨宸手里,這筆糊涂賬自然要記在他頭上。
傳令傳的這樣急,便是通知猰貐躲起來的時間都沒有,這一場硬仗怕是在所難免了……
英招又做了個揖,方心思沉重地告退。依舊是子況送客,留下的齊桑擔憂地等著墨宸的指示︰「殿下?」
猰貐這等仙胎月兌出的邪獸,一身的神力全化成蠻力,加之吃了神仙藥對普通法術又有極強的抵抗,可真不是好處理的貨色。
若墨宸只身前往,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他擔憂地看著墨宸,等著。
墨宸只是轉身面向荷華殿的大門,手輕輕一揮︰「你去讓子況收拾著隨我一道去少咸山,你留著保護嵐嵐,寸步不離。」
「我願隨著殿下去少咸山。」齊桑硬著脖子,頭一回駁了墨宸的話。
墨宸搖頭︰「最放心的人,自然要留在最重要的人身邊。去吧,我隨後就回扶蘇殿。」溫和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齊桑還想說些什麼,也只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雖不情願,也只能心有不甘地退下。
月華如洗。
荷華殿門前又恢復了安靜,只墨宸一人站著,孤傲如松。
這一去,快的話也得有七八日。
該與她告個別才是。
墨宸想著,伸手意欲敲門。
手伸到半空,竟開始猶豫。
舉頭,皓月當空,三更已然過半,手不自覺地收回。
他還記得,許多年前她說最討厭被吵醒,美夢做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心情,忍不住地就想生氣。
這個時候,嵐嵐,你大概已然睡下了吧。
墨宸想著,臉上是一貫地想起她時才有的柔和。
這月太過明亮,伸出的手蜷起忍不住地擋在額邊。
嵐嵐,好夢。
安靜地沐月而立,他幾近入魔。
「哎,我听著外面好像有誰,你听听?」
荷華殿寢殿里,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的嵐迦忍不住地喊了聲在外間的木瑤。
從回殿開始便等著,直到日薄西山,再到月華初上。
水亭中的飯菜一動不動,她沉得住氣,干等著的時候還能讀的下一本《大方廣如來不思議境界經》。直等到荷塘的粼粼波光趁著月色泛起刺眼的光,她才失落地回了殿。
許多人和事,沒有的時候也便沒有了。
一旦習慣了他的存在,一時間不在了,就好像丟了魂一樣的不習慣。
「公主,你是想殿下想瘋了吧?真要想他,便去扶蘇殿瞧瞧唄?這個時辰,都三更了,誰會沒事在你殿門口晃悠?你听錯啦!」
木瑤懶洋洋地聲音從外間傳來,她倒是睡得高興得很。因而對嵐迦這般戀愛中的女子的疑神疑鬼的行徑,表示了自己萬分的不屑。
原本已微微坐起的嵐迦,又躺了回去。
輾轉間依舊難以入眠。
在第十七回轉身後,她突然坐了起來,側耳細听了片刻,突然像著了魔一樣跳下了床。
「公主?」看著那抹奪門而出的白色影子,木瑤嚇得差點給摔了,卻也只能疑惑地也披了外袍跟了出去。
「他肯定在外面,我听得真真的。」
她說著,腳下生風,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急切。
細碎的影子在月光下不斷地拉長,晃動中驚醒了荷塘中沉睡的魚兒,四散著游走。
白色的衣袂落花似的飄散配著一頭散亂的發絲,隨著她的跑動,幾乎要飛上三十三重天上去。
她那樣的一路小跑再長的路也會變短,多篤定的事,走到門前卻開始猶豫。
追上來的木瑤不懂,睡朦朦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想起她們這是要干嘛。
「都過來了,公主你怎麼不開門看看?」
她搖頭,不明白此刻心中的忐忑是為何。
又站了半柱香的光景,木槿撐不住了。
不開門怕是公主可以在這站一夜,她走上前伸手便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