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仙引 她來過麼?

作者 ︰ 月上雨

少昊說過許多句話,未曾有一句這般警醒地撞擊著墨宸的心,如同鈍器。

微微地輕咳,忍著,不敢太用力。

她大約已然不想听了。

墨宸想著,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們已經錯過了的,在兩千年前的九曲幻境里。

少昊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一時再無聲息,此時寂靜的扶蘇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叩叩叩。

輕柔禮貌的,只听聲息便知道是個女子。

「誰?」少昊問。

「攬儀听出去的藥君說,殿上傷勢不輕,得好生包扎才能好得快些。奴想著扶蘇殿沒有仙娥,怕是粗手粗腳的服侍不周,便過來看看殿下是否有用得著奴的地方。」

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少昊看向墨宸,琢磨著攬儀可真是嫁錯了地方,四海八荒的,她這等手段在誰家怕是都早就爬上了側妃的位置。

只是嫁了墨宸,那只能該當她命不好。

墨宸被少昊看得皺眉,若是齊桑守在門口萬不可能放著攬儀進來敲門。

想到齊桑,又是一筆糊涂賬。

少昊多精明的一個人,別說墨宸皺眉了,便是一言不發地躺著裝死人,他也能模出他心里所想的七七八八。

「小叔叔已然睡下,攬儀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便回了。告訴子況,沒命令,再不許放任何人進來。」少昊又看了一眼墨宸,補充道,「除了……正妃娘娘。」

他看不到外面攬儀的神色,極想知道這除了之後的四字一出她是個什麼表現。

因為攬儀的聲音明明還四平八穩的沒半點波瀾,恭敬略帶點關心的語氣不俗不媚地答道︰「那可就得辛苦少昊殿下了,不過,奴還有一事不放心,不知殿下可還安好?」

少昊嘴咧著笑,覺得攬儀還真做戲做得足得很,便隨口回了一句︰「受了點傷而已,他好得很。」

「謝少昊殿下。」

映著月光,少昊還能略微看到攬儀盈盈一福的身姿,妙曼得很。

他閉著眼楮算了算,攬儀被賜給墨宸,怕是已然快三萬年了——墨宸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竟能把這樣一個姑娘晾了三萬年。

這攬儀也是,若不是個對墨宸一片痴心錯付的側妃中的女的典範,就是個心機深沉所謀極大的女子。

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看來桃花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少昊笑著看向門邊,月光還盈盈映著,模糊不清中倒還能分辨攬儀不曾動彈,又沒再發出聲音。倒是十足痴心一片不願返,久久佇立斷人腸的模樣。

便是他這等看客,都覺得有些微不忍。

少昊自然想不到攬儀心中的打算,只靜靜呆了許久,直到攬儀依依不舍地離開,才對墨宸唏噓道︰「你這侍妾可真是敬業。」

墨宸哼了聲,沒有答話。

少昊白了墨宸一眼,可是他哪里會知道攬儀的打算?

更無從了解攬儀來扶蘇殿的路上,偶遇也同樣憋著心思來看墨宸的嵐迦踉蹌著躲進樹叢的故事。

攬儀,自然假裝沒有看到。

前前後後,攬儀在扶蘇殿中磨蹭了許久。她磨蹭了多久,嵐迦就在轉角處的樹叢中躲藏了多久。

七月沒有听話地隱瞞墨宸的傷情,即便嵐迦強裝鎮定地回了寢殿,終究抵不過心中那越發擴大的擔心。

她獨自出來,沒個伴兒,遇到攬儀只想著要躲。

在旁人面前丟個人什麼的都無妨,嵐迦心里有股執念,怎樣也得在攬儀面前儀態萬千。

她不想同攬儀同時過去,從未看清過墨宸的心的她,前所未有地害怕那個萬一。

一個人心亂如麻地等著,只覺時間過得那樣長,長到她好容易鼓起來的一點點勇氣幾乎消散殆盡。

攬儀去了那麼久,會干些什麼,她竟想也不敢想。

直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近了,她方結實地再往暗處躲了躲。

「娘娘,殿下的傷怎麼樣了呀?」像是特意說給她听的一般,絲柔恰到好處地問著嵐迦不可能不听回答的問題。

攬儀臉上是輕輕一笑,語氣卻不無憂慮地說道︰「殿下這回全身是傷,好在法力超群,倒是不礙事。我侍候殿下包扎,全身那一道道口子,看著可真是駭人呢。」

「啊,那猰貐可真夠厲害的,能傷了殿下……可娘娘,你怎麼就回了呢?不多陪陪殿下?」絲柔又問。

「殿下倒是想留我,不過傷的那樣多,我哪里能不懂事地由著他?哄了殿下安歇了,我便出來了。」

「這倒是,可不能再讓旁人打擾了殿下歇息才是。」絲柔附和道。

「這你不用擔心,少昊殿下早下了令,誰都不許再放進去,方才不就是你沒進去,我進去了麼?」攬儀答著,滿嘴的胡話連篇,說著竟又是那般逼真自然。

「那當然,娘娘跟著殿下這麼多年了,感情深厚哪是旁人能比的……」

主僕兩個的談話漸漸地遠去了,嵐迦咬著唇從黑暗中漸漸移出,目光恍惚得比先前醉酒時更加顯得霧靄沉沉。

因酒意而時不時上涌的惡心感隨著情緒直沖進胸

口,嵐迦壓制了一晚上,終于在此時月兌力地再無法控制。

她扶著身邊的樹頻頻作嘔,月復中空空如也的她只吐出些酸水,越發難受非常,仿佛誰在用一把小道不斷地在刮弄她的五髒六腑。

胸口一時緊一時松,嘔吐感如影隨形。

嵐迦覺得,自己這回是真醉得狠了,所有的感覺才如此清晰地深入骨髓。

許久,扶著樹干的她才終于直起腰來,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干。

嵐迦索性跌坐在路邊,靠上了另一棵梧桐樹。她好累,不管是身體,還是心。她的身子莫名地如篩糠一般發著抖,她卻听之任之,絲毫沒有支起仙障御寒的自覺。

已是深深冬日,四季分明的雲崖宮的深夜尤為寒意刻骨。

她就這樣縮成小小的一團抱著膝,呆看著比靈山上要大上許多倍的月亮,月光太亮,看不見星星的陪伴。

緊了緊衣裳,頭一次,嵐迦覺得這個世界竟是寂寞。

*

服了藥的墨宸直折騰至天色漸亮才沉沉睡去,這一覺便是兩天兩夜。

似乎做了一個好夢。

從夢中醒來時天依舊濃黑如墨,他急著轉頭,失望卻又是極自然地發現,屋里只有少昊一個。

少昊听到動靜,從軟榻上起來,放下手中的書關心道︰「你醒了?可還有別的不適?」

墨宸心煩意亂,他不客氣地擺手︰「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這?」

嫌棄他多事的意味不言而喻。

少昊不介意,當他是那傳說中的起床氣,他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笑呵呵地解釋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這又是第三日的晚上了。我也不知你何時能醒,想著你若醒了我必然又得巴巴地從家中趕來,與其一來一回麻煩得緊,不如在這受小叔叔你的白眼,反倒自在些。」

墨宸搖頭︰「你回吧,這兒用不著你。」

說著他努力地起身——身上可是真疼。他暗道,那猰貐自用了神藥神志不清起來,不怕死一樣,下的可都是狠手,竟比未死之前還厲害不少。

身上發黏著難受,他低頭看了看,才發現這少昊也不知是怎麼照顧自己的,連衣裳都還沒換,被血浸透的袍子發了硬,穿在身上別提多不舒服。

「你別盯著我,這上下沒個女眷,我怕我們這一群大老爺們粗手粗腳服侍不周……」

少昊發現了墨宸的不滿,打著哈哈往後退了一步。他心中還暗自打著如意算盤——這麼一副憔悴又滿身是傷的模樣多麼招姑娘們心疼啊,但凡小嬸嬸見著了,還能有不心軟的道理?

不過……他又模了模下巴,這小嬸嬸可真狠,一天一夜過去了也不見有個探視,白費了他的一片苦心。

墨宸懶得理他,打算走去屏風後面收拾著,還未下床,便被攔住。

醒來也不問她有沒有來探視過,這小叔叔的心是鐵打的麼?

少昊搖頭,這夫妻倆真是狠心狠到一處去了,而且,都是對自己狠。

看來不下點猛藥,他們這個坎怕是過不去了。思及此,少昊擺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說道︰「她對你心狠,你也對自己心狠麼?你就連問她有沒有來看過你的不敢麼?」

墨宸的動作僵了,掀著雲被的手停滯著,半晌,眼神暗沉︰「她來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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