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隆冬的霧大團大團的,停留在校園里,樹杈間,房屋上,報架前。這是又一個星期日,校園里冷冷清清的,三三兩兩的人影在白霧中若隱若現,青石板路上偶爾響起梧桐樹枯黃的葉兒墜落地面的聲音,從樹上淅淅瀝瀝滴下點點滴滴的露水來。楊瓊剛吃過早飯,準備上教室去學習,當她路過報架前時,她想,不如看會報再進教室,現在早早地坐在那里腳會凍。她在報架前駐足細細瀏覽起來。遠處,汪曉寒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服,打著一條玫瑰色的領帶,提著菜籃,神態自若地走過來。
汪曉寒的家庭在外人眼里看來還是個幸福和睦的家庭。他的女人楊小蘭雖然不怎麼漂亮,但好歹也是個大學生,知書達理,分在縣醫院上班。結婚三年後,生下了可愛的女兒倩倩,孩子剛一歲多,正學走路。在感情生活方面,他靈魂的一半很珍惜自己的家庭,另一半卻有些心不在焉,如巔似狂,她在心里正暗戀我的小姑楊瓊。他十分真切地想起楊瓊那水汪汪的黑眼楮和她的甜美的笑容,他就不禁心蕩神怡。他老遠就看見楊瓊在報架前凝神注目,他心中興奮不已,臉上放起光來。
「楊瓊,在看報呀?」汪曉寒用低沉渾厚的聲音溫柔地問。
「哦,是汪老師呀。」楊瓊回過頭,嘴唇上蕩漾著笑容,「怎麼,去買菜呀?」
「嗯。」汪曉寒笑了笑,抬起眼楮看了看楊瓊,「楊瓊,你沒事吧?如果沒事呢,咱們同路去買下菜,幫我提提,行嗎?」
「這,有點不大好吧?」楊瓊遲疑著說。
「沒什麼呀。看不出你思想還傳統呢!」汪曉寒說完笑了。
「好吧。」楊瓊臉上泛起一大朵紅暈。
他們肩並肩地走出校門。楊瓊羞怯地問︰
「汪老師,你家屬呢?」
「哦,她帶孩子回娘家去了。」頓了頓,他問楊瓊,「楊瓊,你家里有幾姊妹呀?」
「有七姊妹,三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是老ど。哥哥姐姐都已參加工作,已成家立業。我父母年紀大了,有時我大姐還要給我拿錢用。」
「你們家里還挺熱鬧的,那麼多姊妹,逢年過節回家了,要坐幾席。對了,听說你和林小婉是親戚關系,她叫你小姑。」
「嗯,小婉是我媽的妹妹的孫女,也就是我大姑的孫女。她的輩分最低,讀初中時,還和她ど舅同班。我們三個都是同樣大的呢。她ど舅上高中去了。」
「林小婉呢?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這周她回家了。」
熱鬧喧嘩的菜市場人來人往,討價還價的聲音起起落落。那些蔬菜攤綿延連成一片,攤子上堆滿了各種整齊鮮女敕水靈的蔬菜︰肥厚的冬瓜、女敕綠的辣椒、金黃的南瓜、水靈的韭菜、扁扁的四季豆……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老板,冬瓜多少錢一斤?」汪曉寒問。
「五角。你看,這個冬瓜是個沙東瓜,肉多,好吃。」那個菜老板推起滿臉的笑容拍拍冬瓜說。
「好吧,就稱這個冬瓜。」
汪曉寒挑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冬瓜讓老板稱了,付了錢。然後又買了些四季豆,青辣椒。最後他倆又去肉市場,稱了些排骨。兩人興奮地邊聊天邊提著菜往回走。
朦朦朧朧的霧還未散盡,霧中的人影影綽綽。楊瓊的心既興奮又快樂,平時她很敬重汪老師,汪老師不但舉止優雅瀟灑,而且又多才多藝,他在心里還有些畏懼他。
兩人東拉西扯便到了汪老師家里。這是一件布置得十分雅致的三室一廳的房屋。客廳里,精致的烏漆的矮組合家具上放著一台三十四英寸的大彩電。一張方形的玻璃餐桌上鋪著一張淡雅的小花格子油布,油布上放著一瓶精美的小花,紅紅的,充滿生氣,洋溢著快活的氛圍。桌旁搭著幾把考究的靠背椅。里面幾間臥室都擺放著高檔的家具。床上全都鋪著小花格子的床罩,顯得舒適自然,流光溢彩。
楊瓊把菜放在廚房里,她掃視了一下房子說︰
「好漂亮的房子——汪老師,我走了。」
「忙啥呢?你坐下休息會兒——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喝。」
「不渴。」楊瓊說著便拘瑾地坐在沙發上。
「楊瓊,你習慣學校的生活嗎?」
「習慣了。」
「學生生活有點艱苦單調,我那會上大學時,就盼望早點畢業,整日坐在教室里學習,好枯燥。不知你有沒有同樣的感覺?」
「有點。」楊瓊低垂著雙眼輕輕地說。
「今天是星期日,反正你又沒事,中午就在這里吃飯,我來炖排骨。伙食團那飯吃起惱火,不好吃。」汪老師邊說邊往沙發上坐。
「不,不,不,不用了。「楊瓊慌忙搖頭,一張臉紅到了耳根。
「楊瓊,我,我喜歡你。」汪老師支支吾吾,難為情地說,同時把一張早已寫好的情書塞到楊瓊的上衣口袋里。
楊瓊一听此言,心不由怦怦地跳著,臉上那一大朵紅雲更紅了。
「我走了。」她撂下一句話,便推開門一溜煙跑回了寢室。
寢室里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有的同學下街買東西去了,有的同學上教室里看書去了。楊瓊謹慎地四下瞧瞧,然後關好門,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她放下罩子,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紙偷偷看起來︰
瓊,我的心上人!你是一個純潔可愛的女孩,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一位潔白的天使。你的個性優雅溫柔,你是個高雅有氣質的女孩,我心中對你傾慕已久。在這個白色的冬天,彩色的雪花紛揚的季節里,我就這麼靜靜的凝視著你,看你在風雪中獨行的美麗身影,我的心在你身上留戀忘返。人生沒有多少華麗的風景在等待著我們,或長或短的生命並沒有本質的不同,雲煙過眼,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喜歡不喜歡,只有願意不願意。我的心愛的人,雖然我已過了為愛痴狂的年紀,但想你,卻身不由己。來吧,讓我們在這暖色的季節里手牽手,抒寫著人生淡淡的美麗。不管多少天,也不管多少年,我將我的思念化為藍星點點,閃在晨曦,閃在日暮,閃在你生命的每寸空間。我很感動,感動這世界有你最美的存在!
楊瓊匆匆讀完短信,又捧著信紙細細讀了一遍,她的心劇烈地狂跳起來。一方面,她很欣賞汪曉寒的才華,對他很敬重,如今,汪曉寒卻用這暖暖的話語表白了對她的愛戀,她的心里不由一陣狂喜,眼里放射出快樂的光彩,另一方面,他的心里既憂慮又害怕,汪曉寒是有妻室的人了,要是他的妻子知道了咋辦呢?難道他和他妻子的關系不好嗎?莫非他的妻子對他不忠?但他妻子的相貌確實不好看,一張臉瘦的癟了下去,一雙惶恐不安的眼楮由于臉瘦顯得格外大,稀疏的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是的,她配不上汪老師。楊瓊在心里東想西想了一陣後,就把信紙折疊起來,隨後,從身上掏出鑰匙,打開放在床鋪下面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放在箱子最隱秘的角落里。
汪曉寒等楊瓊走了之後,便推開臥室的門,躺倒在床上,他雙手枕著後腦勺,腦海里始終浮現出楊瓊的影子。他真切地想起她那雙溫柔而多情的眼楮及那甜美的笑容,心里就不禁心蕩神馳。他想在他步入社會成家後,如果能再得到這樣一位美麗女子的愛,那將是人生中多麼美麗的事情。
第二天晚自習時,厚重的夜色籠罩著靜悄悄的校園。教學樓的一棟棟窗口透出柔和的光彩。我們坐在敞開窗戶的教室里上自習。忽然,汪老師帶著滿面笑容走上講台說︰
「同學們,抬上凳子,到操場上去看電影。看電影的時候,不能大聲喧嘩,要遵守紀律。」
「哦,太好了,太好了。」同學們喜形于色地叫道。
「小姑,你不用抬凳子了,挨著我坐。」我利索地收拾好書本後,轉過身子,對坐在我後排的小姑招呼著。
「好,我不抬了,和你坐。」小姑沖我笑了笑。
我右手抬著凳子,左手和小姑手挽手地走到操場上時,汪老師忽然走到我們面前,他說︰
「楊瓊,你來一下,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問你一下。」
「好吧,小婉,那你先去,我等會來找你。」小姑猶豫地盯了盯汪曉寒,又看了我一眼說。
「好。」我說。走了兩三步,我回頭疑惑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暗暗想到,「究竟是什麼事呢?非要在這時候說。」
楊瓊一聲不吭地跟在汪老師身後,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知道汪老師要對她說什麼話,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他們走到校園里一株僻靜的梧桐樹下,汪老師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在晚飯時,汪曉寒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多喝了一點酒,此時,他睜著迷離的雙眼,腳步踉蹌地走到楊瓊身邊,拉起楊瓊的一雙手,說︰
「楊瓊,我喜歡你。」
「別,別這樣,你是有妻室的人了。」楊瓊使勁抽出手來,急切地說。
「有妻室又怎樣呢?我都不想回那個家,我真想跑到哪兒去蹲上一宵,不回了。黑暗中,汪曉寒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說。
楊瓊一听汪曉寒的話,心中便同情起他來,似乎從汪曉寒的話中,她看出了汪曉寒的苦衷,不由又試探著問︰「有那個必要嗎?你不是和你的妻子好好的嗎?」
「唉,別提她了,我和她有許多合不來的地方。她不是本市的人,我在讀大學時認識的她,她家是個獨生女,她父母本不同意這門婚事,但他堅決要同意,父母拿她沒辦法,這不就跟著我調到紫凌市來了。要不是看在這點情分上,我早就想和他離婚了。楊瓊,我現在遇見了你,我真的想和她離婚,你是一個純潔可愛的女孩。有時半夜一醒來,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在我辦事時,休息時,腦海里全是你的影子。」
「不要這樣,要真的這樣的話,我不就成了罪人了。我會對不起你的愛人的,不要胡思亂想了。咱們就如當什麼都沒發生,在教室里,還是像往常一樣保持純潔的師生關系,我最崇尚的就是純潔。」楊瓊抬起眼楮盯著汪老師那張英俊的臉說。
「純潔?你崇尚純潔?」汪曉寒喃喃地問。
「嗯,純潔。」楊瓊重復道。
「真是個大傻瓜。」汪曉寒輕輕地說。
「好了,不說了,我去看電影去了。」
「多呆一會兒吧!那個電影有什麼好看的?」
「不了,一會兒小婉要等急了。」說完,楊瓊扭頭轉身向操場跑去。
操場上,人頭攢動,坐滿了黑壓壓的人,掛在操場東邊的寬幅銀幕正在播映影片。人群中,有的正聚精會神地沉浸在影片中,有的在小聲嘀咕什麼,有的在四處走動。楊瓊在人群中東張西望尋找我。
「小姑,小姑,這里來,這里來。」我踮起腳向楊瓊招手示意。
「哦,你在這里坐,我還四處找呢。」楊瓊來到我身旁坐在凳子上說。
「汪老師叫你去做什麼?」我不禁問小姑。
「哦,也就是說點班上的事情,關于如何管理好班上那幾個有點愛打牌的男生的事。他們昨天藏在寢室中打牌,被汪老師逮著了。」小姑隨機遮掩我說。
「哦,原來是這樣。」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又沉浸到影片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