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周浩成從江西養魚回來,一共虧了十萬左右。經濟上的巨大損失,使家里陷入了困境。家里的債務加深了,要帳的人天天登門要帳。對此,我也感到十分苦惱,陷入了彷徨和不安之中。
一個星期日的早上吃過飯,我和周浩成坐在桌邊,相對無語。我把手支在桌上,雙手托著下巴,凝神沉思到我的債務中去了。忽然,有人重重地敲門。我躡手躡腳來到門邊,屏息凝神地朝貓眼往外望去,是周浩成的一個朋友張小東來要帳了,以前,周浩成在他那里借了三萬元,現在來收取。我向走到我身邊的周浩成低低地輕聲說︰「是張小東,可能要賬來了。」
周浩成拉長了臉說︰「讓他進來吧。」
我開開了門,禮貌周全地接待了他,並請他在椅子上坐下。來者,是一個胖胖的大塊頭人,他腆著一個大肚子,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後,不高興地說︰
「浩成,我借給你那筆錢,你應該還我了。听說,你生意虧了,但你還得為我想點辦法呀。現在我老婆生病了,急需錢。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想想辦法還我。」
「小東,再等兩天吧,我一定想辦法,一定要還你。」周浩成乞求地望著他說。
「那不行。」張小東臉上露出憤慨的神情說,「我立即需要錢,你必須還我。作為朋友,你當初借錢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就借給你了。但你也要守信用呀。在我急需錢時必須還我!」
看著張小冬那執意堅決的神色,听著他那憤憤不平的話語,我心里難過極了。想到我的人生竟落到這種地步,我的臉紅了。我強忍住就要流出眼眶的淚水乞求說︰
「張大哥,就給我兩天時間吧,到時我一定還你。」
張小東猶疑地盯著我,露出拿不準究竟該不該同意我的請求的神色,然後說︰
「好吧,看在小婉的面子上,我就再等兩天。」
我們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張小冬後,我神情沮喪地頹然坐在了沙發上,茫然思索著雜亂無章的債務問題。到楊瓊那里去借錢吧,可是楊瓊,已經借給我了兩萬,不好再開口。到張平那里去借吧,可是張平和程軍才買了新房,肯定沒錢。到凌蘭那里去借吧,凌蘭已在工作,還沒成家,就到她那兒去看看。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號碼,可是凌蘭在電話里告訴我說她手頭上也不寬綽,她的錢叫她姐夫包工借走了。到我的同事楊小蘭那兒去借借看,我又拿起手機撥通了楊小蘭的電話號碼,可是楊小蘭說她目前手頭很拮據,也沒錢,她的錢拿去買基金去了。我失望地放下手機,心頭感到很難過,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錢的可貴。小時候,我大大咧咧地用父母的錢,總是朝笑父親整天忙碌,卻沒掙上多少錢,如今,我也嘗到了掙錢的艱難,才感覺到父親用他的瘦弱的雙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實際是一個很不錯的人。我茫然地思慮著這些問題,從桌前走到窗前,又從窗前走到桌旁。
傍晚時分,我從窗前遠遠地望見又一個要賬的人來了。我趕忙拉上窗簾,小聲招呼周浩成說要帳的人來了。周浩成立即熄滅電燈。我們一動不動地躲在門後。隨即听見急促的腳步聲,而後是重重地敲門聲,那人在門後大聲問︰
「有人嗎?屋里有人嗎?」
他敲了半天,見沒人開門,也沒人答應,就憤慨地大聲罵道︰
「周浩成,出來,我知道你在家里,你躲的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你別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可認不倒那麼多了,你最好還是把該我的錢還上,不然,我叫黑社會的人來抄你的家。當初借錢的時候容易,還錢的時候就難了,哪有這個道理。你給我听好,限你五天之內還我的錢,不然,老子什麼都做的出來。」
听著那人的叫罵,我和周浩成面面相覷,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心里羞愧萬分。那人叫罵了一陣,就走了。
晚上,周浩成給他的父母和姐姐打電話借錢也沒借上。我便模黑跑到母親那兒去借。母親也是一臉陰沉的神色,她皺著眉頭說︰
「小婉,我的孩子,當時,我一听周浩成生意虧了那麼多,我有好幾天都睡不著,我焦心你們的日子咋個過喲?我這里就只有五千塊錢,你拿去吧。明天我再叫你爸想辦法,看能不能湊上點錢。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他停薪留職出來做事。」母親說完,便到她的臥室給我取出了五千元錢。
「媽,等我今後有了錢,我就把該你的錢還上,你和爸掙的錢也是來之不易的。」
「我這五千你就不用還了。」
「要還的。」
第二天,父親東拼西湊給我借了一萬元錢。還差這麼多錢,咋辦呢?實在沒辦法,最後,我和周浩成商量,我說︰
「浩成,干脆咱們把房子賣了,還清所有債務,咱們再來重整旗鼓,到時有了錢再另買一套吧。」
「這樣合適嗎?」
「又借不到錢,咋辦呢?」
「唉,實在沒辦法了,也只好如此了。」周浩成長嘆一聲說。
在我單位一位同事的幫助下,我們很快就找到了一位買主。那位買主買房心切,又見我的房子可愛而漂亮,便一口定
下來,說要連房帶家具一並買了。為了商議出一個合理的價格來,那買主熱情地請我們及我的同事去一家火鍋廳吃火鍋。
那一天,天上正飄著雪,雪花兒飛呀飛,扯天扯地地垂落;寒冷的風兒吹呀吹,吹得人心兒冷嗖嗖的。我望著窗外大雪中徐徐駛去的車子,匆匆行走的人影,我的心里充滿了深重的淒涼。火鍋端上來了,爐火兒在跳動,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地響,冒著裊裊熱氣。大家圍著餐桌坐著,把鮮女敕水靈的菜加在雞湯鍋里煮。大家興致十足地起勁吃著可口的菜,喝著可口的飲料,我望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卻沒胃口。我難過地開口對那買主說︰
「要不是我們生意上做虧了,欠了別人一大筆債務,我是不會賣房子的。你也看見了,我們的房子是非常漂亮的。」
「是呀。」那買主不住地點頭說,「那你就說個價格吧。」
「十五萬。」我說。
「能不能再少點?」買主用征詢的眼光看著我。
「最低不能少于十四萬。」周浩成說。
「那就十四萬吧。」買主說。
「好吧」我說。
房子賣了,我們還完了所有的債務,包括我父母親那一萬五也還了。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們另租了一個二十八平米的小房子,簡簡單單地添置了一點家具。從此,我就在那個陰暗簡陋的房子住了下來,開始了我貧困的生活。
一個星期日的早上,周浩成的母親來到我的家里,她莊嚴地坐在椅子上,帶著責備的,不滿的口氣對我說︰
「小婉,你一天就只曉得看重錢,你看,你把周浩成逼出去掙錢,這下倒好,錢沒掙倒,反到敗了家。」
「是他自己要出去的,我沒逼他。」我沒好氣地說,「本來不會虧那麼多錢,那次漲水跑了魚,就應該少向河里投飼料了,可他沒腦子,沒頭沒腦地依然向河里投飼料,那些飼料是要用錢買的呀。」
「就算是他自己的決定,可你一個女人家也有一定的責任。你看看,你們把我們一輩子省吃儉用的家當全敗光了。」說到這里,她那傲氣的臉上流下串老淚。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你看,你們住這樣簡陋的房子,往後的日子,咋個過喲?」
小淨提著行囊,坐著火車來到了河南鄭州市。她在火車站下了車,只身在這個茫茫大城市中,頓感舉目無親,孤苦伶仃,生計無著。她身上只有一千元錢,幸好,目前可以抵擋一陣子。現在,首要任務是先得找好旅館安頓下來,再找活兒干。她提著行囊,開始一家家地在街上尋找旅館。她一家家地走進去尋問價格,又一家家地走出來,她嫌那些旅館的價格都太貴了。最後,她在街上走來走去,腳都走疼了,腿也酸軟了,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淋,終于找了一家價格較低的旅館,三十元一晚上。當然,旅館簡陋極了,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小小的窗戶,窄窄的房間。她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鎖好門,來到街上的館子里,吃了一碗蛋炒飯,喝了點熱熱的湯,就回到旅館里休息。那一夜,她憂心忡忡,坐臥不寧,她是多麼焦心她目前的生計,她害怕她明天找不到活兒干,一千元錢用完之後,將衣食無著。第二天,她早早地來到街上,她一邊走,一邊漫無目的地張望。最後,她在一家中餐館前停下來,那家中餐館門前的牆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招聘服務員兩名。她心里一陣激動,趕緊走進店里,她來到櫃台前,見櫃台前一位三十五歲上下,個兒矮矮的,但是穿著很講究的男人,正在櫃台上專心致志地清點櫃台上的貨物。小淨走到他身邊,心里正在遲疑不定,她覺得人家正在干活兒,只好在一邊靜靜等著,後來,那人發現了她便問︰
「有什麼事嗎?」
「請問,你們這里在招聘服務員嗎?」她輕聲問。
那男人仔細打量她,發現她模樣兒精精致致,端端正正,特別是那雙大黑眼帶著溫柔和憂郁的色彩,便溫和親切地說;
「本店正好只差一名服務員了,你可以留下來,試用幾天再說。」
「好的,多謝老板了。你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工資你看著給吧。」小淨有些興奮地說。
「工資八百元。以後干得好再慢慢加。」
「好的。」
「听你口音,你大該是外地人吧?」
「是的,我老家是四川,為了生計,只好出來打工。」
「你暫時就住到餐館那個角樓上,那里空著一間床鋪。」
「謝謝老板,請問老板姓什麼?」
「本人姓趙,叫趙友福。」那人說著,就向店後大聲喊︰「小周,出來一下。」隨後,走出來一個中等個兒的女人,年紀三十多歲,身姿挺秀,舉止文雅,聰明伶俐,她穿著時髦的衣服,露出淡淡的笑容說︰
「有什麼事嗎?」
「這位是新招的服務員,你帶她去廚房吩咐她所要做的事。」繼而,他又把頭轉向小淨說︰「這是我的妻子周坤,你跟她去吧。」
周坤一邊走,一邊說,他們店里所招的服務員,必須是听話,懂規矩,手腳勤快,見了顧客要彬彬有禮的,還必須保持儀表服飾的整潔,每天要準時上班,如果做事拖拖沓沓,懶懶散散,就別想在這里再待下去。
小淨本來就是一個勤快,能干,吃苦的,愛整潔的女人,她在飯店里做事,手腳勤快麻利,總是一聲不吭地把廚房收拾得整整潔潔,炊具洗得亮亮晶晶,掛得整整齊齊,地板拖得一塵不染。對待顧客神氣和悅,禮貌周全。深得老板和老板娘的喜歡。小淨和他們的關系也由此處得很和睦融洽。一來二去,老板娘就從小淨那里了解到了她的情況。她望著小淨同情地說︰
「女人一旦嫁錯了,這一輩子也許都會不幸。不過,話又說回來,離都離了,也就沒什麼了,你以後可要慎重對待婚姻。」
「面對已死亡的婚姻是很痛苦的,我離了,反而解月兌了。我覺得離婚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你看,兩個人不和,硬要捆在一起,那是多麼累人,多麼痛苦的事。從婚姻的枷鎖中走出來,反而覺得心里輕松了。」小淨平靜從容地說道。
「是的。」周坤說,「小淨,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對象?我給你介紹一個。」
「一個對家庭有責任心的,能干的,脾氣溫和的人。」小淨說,「相貌不要求漂亮,但要過得去就行了。」
「我認識一個人,他叫李仕杰,是個煤礦工人,人挺忠厚善良的,老婆不久前病逝了,膝下無兒無女。你們接觸一下,可以互相了解,你覺著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好的。」小淨微微一笑。
「那就明天吧,我給他打電話叫他過來一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