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將我嗆醒,我睜開眼,是三哥,他正拿了水灑我,我一動便發覺嗓子又疼又脹,火燒一樣,忍不住伸手去模,卻是觸手生痛,剛喝了一口水,才咽到咽喉,已痛得咽不下去,只得吐出來。三哥又喂我喝了一口水,這次有了經驗,將水含在口里,一點一點地咽下,這樣才覺得好些。喝了兩三口水後,嗓子火辣辣的感覺好了些,我開口問︰「皇上呢?」聲音卻把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又嘶啞又難听,象被什麼撕裂了一樣。我忙伸手捂住嘴。三哥笑了,努努嘴,我沖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卻見永璘坐在御案前看奏折。
我招手讓三哥過來扶我起身,走到永璘面前跪下叫頭請安。他轉過頭不理我,眼圈子兒卻紅紅的,似是哭過。我拿下過紙筆在紙上寫︰「謝皇上恕罪!」他才道︰「朕沒恕你,回去後給朕去冷宮待上幾天,好好反省過錯。」我寫︰「是。」他才轉過頭來,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看我頸上的傷。三哥笑道︰「下次你能不能手上輕一點?要不是我反應快,你一怒之下捏碎了她的喉管,我可再沒辦法救活了。這玩法也太險了些吧?」永璘重重嘆口氣,放下了手,看著桌子發呆。三哥道︰「既已沒事,那我走了,還得交待明早受降的事呢。」永璘問︰「你認為耶律思齊會來?」三哥道︰「他倒不太象會說謊的人,他身邊的人難說——管他呢,反正本也沒指望可以唾手可得的,若來降全當是個彩頭兒,不預備一下到時措手不及,人家會以為咱們沒誠意,寧可信他是真的,也不能失了大國氣度。」永璘點點頭︰「那你去安排吧,跟蕭夫人說,不用等娘娘過去了,朕今晚照顧娘娘。」「好!」三哥道︰「她這會兒開不了口,應該不會再惹你生氣了,那我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傷口有點不大好呢。」轉身走了。
我看著永璘,打手勢示意他解開衣衫讓我看看傷。他搖搖頭,拿過案上的奏折在看。我便坐在一旁侍候。喉嚨痛得要命,火辣辣的。我想喝水,又怕咽水時嗓子痛,正在難受之際,永璘伸手端起銀碗,拿了小勺,一勺一勺地喂我喝。偶爾一滴淚水滴在水中,我也只作未見,以免他尷尬。喂完了水,他放下碗,給我擦唇邊的水,擦著擦著,一把將我摟入懷中,哽咽道︰「你明知朕脾氣暴躁,又為什麼總是要惹朕生氣?萬一朕失手之下錯殺了你,你叫朕痛悔一輩子麼?真是不懂事!」我心道︰要不是料準你不會殺我,我又怎敢這麼做?知道他此刻心中愧悔,可開不了,也無可安慰,反正讓他總覺著欠著我的比我欠著他的好。
正相擁情濃之際,外頭有人稟︰「啟稟皇上,蕭子治將軍求見。」永璘哪肯理他?只道︰「今天晚了,叫他明天再來。」外頭靜了一下,蘇君猷又道︰「蕭將軍說要親手還娘娘一件要緊的物什。」應是擔心我才尋了個借口。我示意永璘讓他進來,永璘方不情不願地道︰「叫他進來吧。」我要推開他坐好,他不許,低低道︰「不是外人,沒關系的。」簾子一掀,二哥大踏步地走進帳來。
見了我們相擁,二哥一怔,永璘嗯了一聲,他才意識到失了禮數,忙低頭叩拜︰「蕭子治叩見皇上,叩見皇後娘娘!」永璘唔了一聲,並沒叫他起身,問︰「這麼晚了,蕭將軍有什麼要事麼?」二哥捧上一個包裹,道︰「臣來還娘娘前幾日借給臣的一包東西,望娘娘查收!」我怔了一下,方悟出是永璘的信。心道︰你倒真會挑時辰,一會永璘問起來,你叫我怎麼回?永璘道︰「放下東西,你回去吧。」二哥在包裹放在御案上,遲疑一下,抬頭看我,臉色微變,失口問︰「娘娘受傷了?」永璘生氣,道︰「朕叫你退下,你沒听見麼?」二哥不知哪來的火氣,轉頭瞪著永璘,質問︰「可是皇上傷了娘娘?」我大急,他這是干嘛?永璘正憋一肚子火沒處撤呢,這不是自找沒趣?顧不上嗓子痛,道︰「二哥,你快去吧,別惹皇上生氣。」二哥擰著頭, 著頸道︰「皇上適才下旨出兵,臣原以為是去解救娘娘,沒想到皇上的旨意竟是命前鋒驍騎營格殺娘娘與蕭子治,臣請問皇上,娘娘身犯何罪,而要令皇上必欲殺之而後快?難道就因為娘娘的一片慈心,就要招來殺身之禍麼?」「你……你這是跟朕說話?」永璘從沒遇到有人敢如此當面詰問他,又驚又怒,渾身微抖,指著二哥道︰「好!好!好!你竟敢來質問朕了,是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我死死抱住他,不讓他起身傳令拿人,著急地對二哥道︰「你還不走,當真要氣死我麼?」二哥看了我一眼,眼光一抖,低下了頭,卻不肯認錯兒。永璘要開口叫人,我哀求︰「皇上,皇上恕罪,臣妾代蕭將軍向皇上請罪,請皇上看在臣妾薄面饒恕了二哥吧。」永璘低頭看我,再發不出火兒,重重嘆了口氣,,沖二哥道︰「滾出去!別叫朕一會兒後悔!」我忙叫︰「二哥還不謝恩?」沖他一個勁兒地使眼色。二哥方勉強叩頭︰「謝皇上不殺之恩!」退了出去。
我被迫說了那麼多話,嗓子早已干痛如火,打手勢示意他給我喝水,卻是不敢要他離開半步,生怕他一時後悔,叫人去殺了二哥。永璘伸手拿了案台上的自己喝茶的茶盅,左手摟住我,右手慢慢喂給我喝水。水咽到喉頭便再也咽不下去了,我側頭吐出來,血中混雜著血絲,想是咽喉破損的原故。永璘低低道︰「放開朕,朕不殺他!」我看看他臉色,方慢慢放開了手。他取過小勺,喂我茶水。我喝了幾口,搖頭示意不要了,他才放下碗,給我拭了嘴角的茶汁,問︰「還痛麼?」我搖搖頭,他輕輕嘆了口氣︰「你們蕭家的人,怎麼都這麼 呢?」我提筆寫︰「本是同根生。」他忍不住笑了。目光落在剛才的包裹上,問我︰「是什麼?」一邊已伸手拿了起來。我沒搶下,他已解開包裹,見了信,怔了一會兒,問︰「是……朕給你的信?」我點點頭,很有點緊張,想著如何圓乎這件事。「你——一直隨身帶著?」他看著我,又問。我再度點頭。若是他問起如何在二哥處,我可以說在殷若真那兒休息時,托她保管的。對,就這麼說。想來永璘不好再責備的。
永璘重新打好包裹,再嘆︰「你呀,真傻!既是來見朕的,還帶著這些累贅物作甚?自己的藥不記得帶,偏偏記著這些無用之物,長不大。」我笑笑,于他是無用之物,于我可是無價之寶呢。他緩緩將我摟入懷中,道︰「以後別這樣了,不然朕再也不給你寫信。」我掙月兌開他的手,提筆寫︰「家書抵萬金,皇上與臣妾分隔天涯,臣妾只這點念想,皇上也要奪麼?」他道︰「不是朕要奪你的念想,是你自己不听話麼,要不是平姑姑細心周致,幫你想著帶藥,你豈不是真的忘了?吃藥須要堅持,你有一頓沒一頓的,又有什麼效用?難怪你的身子總是養不好。」我寫︰「在宮中都有人按著時辰提醒臣妾進的,皇上別擔心。」他道︰「朕還不知道他們?他們還不是都听你的?你睡著了或是使性子不吃,他們又焉敢多話?下次,朕一準找個厲害點的宮人,盯著你喝藥,你才會老實。」他沒追究信的事,我松出一大口氣,笑了笑,道︰「皇上不怕麻煩就找去,反正皇上給的,臣妾都來者不拒。」他笑了,道︰「朕不怕麻煩,稚奴的事兒,朕都不厭其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