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飯,永琮走進殷若真的營帳。正在看永璘以前的信,見了他忙收起來。他道︰「娘娘先歇一會兒,晚上還有事要拜托娘娘辦呢。」回身便走。我問︰「王爺打算什麼時候攻打叛軍?」他道︰「等大隊到了再說。娘娘勿急,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攻不下京城。」可拖得久了,死傷必重,城中也會缺糧缺藥。他道︰「娘娘不用管那麼多了,休息吧。」我道︰「王爺,請你勿記前嫌,救救我的孩兒,本後在此多謝了。」下拜,他看了我一會兒,苦笑︰「我在你眼中便是那麼無恥麼?趁人之危?或是趁火打劫?我既帶兵回援,自是會盡力解圍,皇城中不僅有你的孩兒,也有我的皇祖母,她雖偏愛皇兄,對我畢竟也很好,我又豈會做那禽獸不如之事?」我臉紅,再度蹲身致歉︰「我錯怪王爺了,望王爺勿怪我剛才不敬之言。」他長長嘆口氣︰「我是不會怪娘娘的,無論娘娘怎麼待我,這一生我都將娘娘奉若神明。」說罷,轉身離帳。我怔怔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夜,永琮讓人叫我出去,我走近他身邊時,他正抬頭望月,身形頗似永璘。我叫︰「王爺!」他方轉頭看看我,道︰「打攪娘娘休息了。」我搖頭︰「這樣情形下,我又怎睡得著?王爺有什麼事吩咐?」他拿出一根簫管,道︰「請娘娘月下吹簫,越淒涼越好,思鄉離情的更佳,娘娘不要推辭。」我已猜到他的用意,接過簫來擦拭淨了,道︰「那便請王爺品題吧。」
按住簫孔,吹奏︰「淚咽更無聲,止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方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結,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誰道飄零不可憐,舊游時節好花天,斷腸人去自經年。一片暈紅才著雨,幾絲柔綠乍和煙,倩魂銷盡夕陽前。」
「才听夜雨,便覺愁如許,繞砌蛩蛩人不語,有夢轉愁無緒。亂山千疊橫江,憶君游倦何方,知否小窗紅燭,照人此夜淒涼。」
因有些口渴,便停了下來,永琮遞上水,我喝了一口,看看他,不知是否要繼續下去。他目光如水,輕輕道︰「繼續吹吧。」于是我低下頭,重新按孔吹簫,奏道︰
「欲寄愁心朔雁邊,西風濁酒慘離顏,黃花時節碧雲天。古戍峰煙迷斥堠,夕陽村落解鞍韉,不知征戰幾人還。」
「古戍饑鳥集,荒城野雉飛,何年劫火剩殘灰,試看英雄碧血,滿龍堆。玉帳空分壘,金笳已罷吹。東風回首盡成非,不道興亡命也,豈人為?」
「深秋絕塞誰相憶,木葉蕭蕭,鄉路迢迢,六曲屏山和夢遙。佳時倍惜風光別,不為登高,只覺魂消,南雁歸時更寂寥。」
「黃雲紫塞三千里,女牆西畔啼鳥起,落日萬山寒,蕭蕭獵馬還。笳聲听不得,入夜空城里,秋夢不歸家,殘燈落碎花。」
「雁貼寒雲次第飛,向南猶自怨遲歸,誰能瘦馬關山道,又到西風撲鬢時。人杳杳,思依依,更無芳樹有鳥啼。恁將歸黛窗前月,捋向今朝照別離。」
正吹奏著,忽覺身周似有異樣,不由抬頭,竟看見空中飛舞起數十盞,不,上百盞孔明燈,高低錯落,冉冉飄浮在夜色中,似是星辰誤落人間。「不要停,」永琮低低道︰「別讓他們射落這些孔明燈。」我忽地醒悟,忙定神吹奏︰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一盞孔明燈自空中陡然落下,當是為箭所射,我心神一分,簫音便滯了一下,忽听得風聲響動,永琮忙抬手舉劍,听得叮叮之聲不絕,我左肩一痛,不由失聲驚呼。接著又是幾聲輕響,似有東西被削落在地,永琮夾住我後退。
我抬頭只見一個青影正與一個黑影纏斗,永琮放下我,急問︰「你怎麼樣?」我看看左肩,釘著一枚三角菱,已大半沒入肩內,便對他道︰「請王爺幫我拔出來。」他雙手拎住菱尾,用力一帶,我痛的吸氣,血從肩頭噴了出來,永琮忙伸手按住傷口,身邊士卒遞過藥,永琮撕開我肩頭的衣服,將藥倒上,隨即用白綾用力按住,道︰「你忍著些。」我忍痛點點頭,听有人叫道︰「是無劍山莊的莊一笑麼?」我吃驚,那個青影竟是莊一笑麼?有人冷哼一聲,永琮道︰「送娘娘回帳。」我握住他的手,幾要摔倒,他忙摟住我,快步帶我離開。
殷若真正在看兵書,見了我們不禁吃驚,忙放下書走過來相扶,永琮簡單地道︰「娘娘受傷了。」殷若真道︰「王爺也受傷了,快坐下,讓末將看看。」扶我坐到椅上,我打量永琮,才發現他右手虎口已震裂,因身上染了我的血,故未看出來。殷若真忙叫女兵分頭給我們裹傷。因有永琮在,我不便換衣,只叫女兵拿了件戰袍來給我披在肩上,以免出肌膚。
永琮裹好傷後,跪下請罪︰「臣弟死罪,累娘娘受傷。」我道︰「不關王爺的事,若不是王爺,我怕是早死在暗器下了,王爺快起來。」示意殷若真扶他起來,女兵匆忙進來稟道︰「小姐,有江湖人士前來襲營。」殷若真怒︰「我正手癢呢,來得好!」「殷將軍,」永琮忙阻止她的沖動︰「這是鄱陽王手下豢養的死士,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單個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