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他走近我,我轉過身,他將自己的貂裘加在我的狐裘外,柔聲道︰「夫人畏寒,早點回去吧。」我看著這個大我二十歲的丈夫,他的細心溫柔,體貼與呵護時時讓我備感溫暖。
他扶了我走下冰崖,進了溫暖的屋了,讓人給我換了暖和的鞋與衣,坐在羽榻上,才輕緩地問︰「夫人可是又做惡夢了?」我點點頭,道︰「官人,我近來常夢到一些從未見過的人與事,可是又總是不很清晰,驚醒之後便覺頭痛欲裂,也不知是怎麼了。」他將雙手放在我兩邊太陽穴邊,閉目運息。我的頭上漸漸發熱,血很快升上了臉,但覺頭腦發燙,疼痛便輕了許多。運息良久後,他放下了手,我含笑致謝︰「多謝官人。」他亦回以一笑,道︰「夫人總是那麼客氣。」伸手將我摟入懷中。
兩個月前,我被崖上冰蛇所噬,他幫我吸出蛇血,那一剎那的場景令我震動無比,自那以後,便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時常出現在腦際,破碎,模糊,而又斷續。「夫人不要多想,」他安慰道︰「不過是一些惡夢罷了。」我道︰「可是我也只有這一年多來的記憶,以前的事呢?」他道︰「我跟夫人說過多次了,夫人生了一場重病,所以遺忘了前事,既然忘了也就算了,難道夫人現在過得不快樂麼?」我笑道︰「若跟官人在一起還不能稱之為快樂,賤妾就不知世上何為快樂了。」他一直很疼愛我,只要我想到的,一定會為我去辦,他從未對我發過一次脾氣,什麼事都順著我,當真要星星不給月亮,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又怎會不快樂?我跟他的感情好到不能再好,只是一但他踫到我*****的肌膚,我的身體便會立即僵硬如鐵,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所以我們從未同過房。他說那是因為我生病之幫,從未有過一絲一毫加責于我,更從不強迫我同房。每到晚間,我累了時,他便辭了我去別屋休息。我甚感內疚,可是自己也沒辦法改變這種情況。但凡我生病,他就整日整夜地陪著我,守候著我,喂我吃藥,看著我入睡。我嫁了天下脾氣最好最有耐心最溫存的男人。
「啟稟護法,蕭三郎來了。」教眾輕輕進來稟告。他才放開我,道;「我去去便來,你靠著休息一下,別再勞神。」我點點頭,望著他走出屋子。蕭三郎是他的好友,兩三個月便會來一趟,與他喝酒聊天下棋,我在簾子後偷偷望過這個人,他長得很俊,很英氣,直可稱得上是玉樹監風。這個人讓我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讓人親近的感覺,可是他從未見過我。皇甫紹不太喜歡我見外人。我也不喜歡見陌生人。我寧可待在屋里,寫字,畫畫,彈琴,讀經,下棋,等他,便是我全部生活,我喜歡這樣的生活,他也喜歡,所以總是順著我的意思,陪著我做這些事情。教主不喜歡女人,我僅見過他兩三次,他的目光尖銳,看著我時又冷又利,象是嫉妒又象是羨慕,皇甫紹說他的人其實很好的,只要不去招惹他,引他不快,他便也不會傷害你。故而我總躲著他,對他的龍陽之好實在有點不敢恭維。
皇甫紹回屋,我已為他烤熱了衣服,親手給他換上。他其實不怕冷,可是我卻怕他受涼,所以每次他洗好的衣物我都會為他烤干,尤其是內里換的衣裳,總要烤得熱熱的,干干的,再為他換上。每當此時,他都會用一種很深很專注的目光凝視著我,看我很久,他說能娶到我是他一生中最得意最快樂的事。我也是一樣。
為他換好衣服,捧上香茗,他叫人拿了幾幅吳道子的真跡與我一起欣賞品題。他問我可想去江南,我說只要他決定了便去。他說教主要去江南辦事,叫他一起去。可能要離開兩三個月,他怕我一個人待在寒峰上寂寞,所以想讓我跟他一起去。我含笑道︰「賤妾不會寂寞,賤妾會日日想著官人的。」他笑著親親我,道︰「我知道夫人會,夫人雖耐得寂寞,可是我卻怕沒有夫人陪伴會倍感寂寞。我還從未與夫人分開過那麼久呢。」他每次出去辦事,多則三五日,少則一二日即回。有一次他下山去辦一件棘手的事,用了七天,回來時全身是汗,神色疲憊,我問了隨行的教眾才知道,為了早點趕回來,他竟在這七天中只睡了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是不間斷地辦事趕路。我心疼他,叫他以後不用那麼趕急,他只是笑而不語。我知道他不會听我的,他想多點時間跟我在一起,似乎恨不能一個時辰掰成兩瓣兒用。我也是這樣。我答應他會陪他一起去,只要他想這樣。他听後高興得很,說會給我造一輛最舒適的車,不讓我受沿途顛簸之苦。我告訴他,我可以騎馬,我會的,所以不用為我特別破費。他說一來太辛苦,二來也不希望我見到太多人,他知我怕吵鬧喜安靜,人多了我便會不舒服。我說沒關系,只要他方便即可。他緊緊摟著我,說我懂事,體貼,善解人意。我楊他最終還是會備車給我的,同時也會備下良駒,以便興致高時,可以並騎共轡。我靠在他懷里,輕輕合上眼,他的懷中溫暖
,寬闊,安全,可以讓每個女人都踏實安心。
我被夢驚醒,頭部一陣陣刺痛讓我無法再入睡。夢中依然是那個面目不清的男人,穿著極鮮亮刺眼的衣服。他說的話我已全然忘記,只記得他的聲音很高很響,仿佛在咆嘯,讓我在醒來後依然感得到心的怦怦跳動。我緩緩躺回去,蜷縮起身子,這個男人是誰?為何總出現在我夢里?為何他出現時我都有那種奇怪的感覺?象很害怕,又象很親近,很恨又很愛慕……不,不,我愛的應是我的丈夫皇甫紹,而不是這個面目不清,姓名不知的陌生男人。我不敢再閉上眼,怕再次做這樣可怕的惡夢,就這麼睜眼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