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夢驚醒,我睜眼,皇上卻不在榻上,我慢慢起身,定神觀瞧,窗前坐著一個人影。的披衣下床,走過去,在他身邊從下,問︰「皇上睡不著?」他的手中拿著一支長簫輕輕撫弄,道︰「朕本想吹簫的,又怕吵了皇後好夢,所以在這兒坐一會兒。」我道︰「臣妾已醒了,皇上想吹便吹吧。」他道︰「這會兒也沒心思了,皇後怎麼不睡了?」我道︰「臣妾自來都睡不太好的,皇上知道。」他隔了好久,道︰「朕沒用,不會逗皇後開心,自來宮中有事,一直都是皇後引著朕高興,朕雖記得,卻學不來,朕就只會讓皇後跟著朕受苦。」我微笑︰「皇家乃天下第一富貴之家,怎說得上受苦?」他苦笑︰「朕雖擁有天下,而稚奴要的,不過是一點世間之人皆有的一點情愛而已。以前,朕沒給她全部,而今,就算朕想給,只怕她也不希罕了。」我想了想道︰「臣妾就是麼副淡性子,皇上空時還是去別的宮里走走,或有一二貴人能讓皇上開懷。」他道︰「朕去別的宮里也是虛應故事,心中到底還是惦記著稚奴,那還有什麼趣兒?何況她們直正要的也未必是朕這個人!」我道︰「那臣妾陪皇上出殿走走,或許一會兒走乏了,皇上便睡得安了。」他點了點頭。
出了殿外,他硬是握住了我的手,走在庭院落里。也不說話,走著走著便到了上元宮,太監推開宮門,值夜的宮人忙出來迎接,因久無人來,他們自不免驚異。
永璘帶我走入宮中,宮人忙點上燈,宮室頃刻間大放光明,照得亮如白晝。「這是皇後第一次懷孕,朕封她為德妃時住過的。」他告訴我︰「皇後在這兒生下了公主,封了貴妃,皇貴妃,此刻想必也記不得了。」他放開我的手,輕輕撫模著桌椅,動作輕柔,目光更是如水般注滿深情,他神情悠遠,仿佛進入了夢境,喃喃道︰「這兒有朕與稚奴最快樂的日子,也嘔過氣,紅過臉,稚奴還曾將朕關在宮門外,令朕好生尷尬。」我笑道︰「她未免也太膽大了些。」他搖頭︰「朕倒並不覺得,她是為了朕,生了公主後,容顏憔悴,為怕朕見了厭棄,所以將自己關在宮里不讓朕見她,照料她,她雖聰明過人,有時卻很傻,以為朕看重的,就只她一幅好容貌。」我道︰「自來女子愛惜容貌,她這麼想也屬平常,宮妃這麼做,原也有幾分道理,只是未免有些造作。」「朕不準你這麼說她!」他沉下臉,詰氣有點冷,有點硬,道︰「既算她亦是你,朕也不準!除了朕,誰也不許誹謗稚奴!」我淡淡地笑︰「皇上不免霸道,臣妾不說便是。」「朕自小兒就霸道,」他反問︰「皇後今日才知麼?」我沉默,他的霸道我在江南便已見識,現在這麼說,真是廢話。「你心里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他道。我道︰「臣妾在听皇上說話。」他卻不說了,走進寢宮,我跟了進去。
宮里陳設精巧淡雅,看得出來此中舊主是一位心性慧巧的女子。他走到床邊,坐在了床沿之上,伸手輕撫床欄床鋪,道︰「皇後便是在這張床上生下了公主,當時難產,把所有人都嚇壞了,朕不顧忌諱,闖進來陪她,蒼天有眼,保住了她母女性命,總算大小平安,朕當時抱著公主時,便暗自發誓,要護得她母女一生平安!」我道︰「公主甚是依戀皇上,對皇上比對什麼都好。」「她雖容貌象朕,卻是稚奴同經磨難拚了性命方才保全下來的。朕當時尚未皇權獨掌,累她母女受了不少委屈,朕是欠了她們的。」他道。邊說邊緩緩在床上躺了下來。我輕輕道︰「皇上不欠任何人的,想必她母女也受到皇上不少寵愛呵護。」他嗯了一聲,慢慢合上眼,道︰「皇後不必再為朕飾過,朕知道,做為皇上,朕不欠任何人的,可做為夫君,朕欠稚奴的太多太多了……」我不再說話,讓他自己慢慢睡去,月光灑在屋,清冷而柔和,我輕輕走到榻邊,緩緩躺下來,合上了眼。
次日醒來,夢境中的難得的快樂愉悅,仿佛在放風箏,其他的都記不得了。平姑姑含笑走過來,道︰「娘娘醒了?皇上見娘娘睡得安穩,已吩咐了今日的宮務不必理,讓嬪妃們給太皇太後請安後各自回宮。」我揉揉太陽穴,已睡了那麼久麼?我自來睡覺警醒,今兒的情形實是少見,緩了緩神,吩咐︰「倒茶來。」我得先醒醒神。
一個宮女捧上茶,眉目似乎有點眼熟。我喝了一口,方問︰「你叫什麼名字?」她回︰「奴婢麗水,是娘娘御坤殿的宮人。」我沉吟,道︰「金生麗水,玉出昆崗,你原來是否姓金?」「娘娘聖明。」她承認。我道︰「你去奉乾殿侍候吧。」「娘娘,」平姑姑忙阻止,神色有點緊張,道︰「她原是純貴人,皇上不許她近娘娘身。」我笑笑,原來是位貴人。我道︰「這事我會同皇上說的,麗水,收拾了東西跟本後走吧。」她應「是」,轉身去收拾衣物。平姑姑道︰「娘娘還須小心,她對娘娘曾多有怨言。」我對她微笑,這宮中有怨言的怕不止是一個金麗水吧?以皇後昔日所受的
寵愛,宮中又有幾個人不怨恨呢?永璘以前還偶爾去別的宮中,可幸過良妃幾次後便不願再去了。也不再召幸其他宮妃,無論我怎麼勸,他只當未听見,也不跟我吵,只是不理。弄的得我也沒辦法。只能在奉乾殿陪他。他不讓我回御坤殿。說道那里太淒清,且不祥,怕再出意外。奉乾殿的宮人是他的,便于看護。因此我便相當于在奉乾殿長住了。他寧可與我分床也不願去其他妃嬪的宮中。我稟過太皇太後,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想再為這個惹永璘生氣生分,只說這是我們夫妻中事,她不便多加插手,叫我與永璘商量去。這話等于沒說。這宮中,雖我為六宮之主,實際仍是他在掌控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