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公主，吃東西要從容細嚼，講究儀態，不可這麼大嚼大叫，女孩兒家，要斯文有禮，知道麼？」她噢了一聲，轉身去看永璘，永璘點點頭，她方收斂了些，斯斯文文地小口吃點心。我又教導她︰「凡有了好吃的，要先敬給長輩，想著太皇太後，皇上，皇後有沒有用過，下來便是兄長弟妹，最後才是自己。」她不高興了，道︰「宮里這麼多人，分到最後，還剩下我的了嗎？」我道︰「一來做人不可小氣，二來也不是沒有變通之法。象太皇太後是一定要先敬的，然後因你現在奉乾殿，便要先想著父皇母後，然後是世子，明白麼？」她又去看永璘，永璘笑道︰「你母後說得對。」她轉向我，問︰「那我現在就要去敬給太皇太後嗎？」我道︰「孝心到了便是了，公主可叫貼身宮女用盤裝一些點心，恭恭敬敬地叫宮女送去，只說是公主孝敬太皇太後的，太後定必高興。」她便依言，叫人拿了兩塊點心放在盤里，想了一下又拿了一塊放進去，道︰「這是給玄成玄嘉的，他們還小，一人吃一半也就夠了，去吧。」宮女用食盒裝了拿走。
永璘便夸獎她︰「公主孝順懂事，朕甚是高興。」她又得了意，拿了一塊點心捧給永璘，永璘接過，卻沒吃，放在一邊。抱起她來親了一下，才放她下來。她伸手拿出一塊點心，過來捧給我。我本不想吃，但為了教她禮儀，便也接過了，道︰「謝謝公主。」她又拿出一塊遞給孝堂，孝堂恭敬接過，道︰「小臣謝公主。」也沒吃，依樣放在一邊。她看看盤中僅剩的一塊點心，立時苦了臉。我叫人又拿了幾塊過來給她，她轉眼又笑了。我將自己的那塊給了孝堂，叫他不必顧忌，吃飽才好。他謝了方才開始小口吃。
公主自是不會客氣，吃了三四塊，還不肯放手。我道︰「公主——」示意一下永璘，意即應留幾塊給別人。她看看他，道︰「爹爹不喜歡吃。」因看他那塊絲毫未動。永璘抬起頭，沖她笑笑，道︰「公主先吃吧。」把自己那一份也給了她。她開心地接要過去拿，我道︰「皇上，公主已吃了不少了，你自己用吧。」他看看公主，嗯了一聲，方拿起來自己慢慢咬了一口，公主吃完了，拍拍手，又出去玩小狗。
我方走到永璘身邊，問︰「是否臣妾做的點心不合皇上口味？」他笑道︰「怎麼會？你知道朕一向愛進皇後的點心。」「那為何皇上剛才絲毫未進？」我問。他笑的了然，道︰「朕忙著麼，皇後不是說過邊吃邊做事有傷胃氣麼？」我道︰「我讓公主留幾塊給皇上，皇上為何卻又將自己人的也送了給她？」他打開一份折子，道︰「朕總不能跟公主搶東西吃吧。皇後為何如此不悅？」我道︰「公主本來給宮里寵著，已甚少想到別人，臣妾今日教她不唯孝道，更要讓她心中先有別人，她第一點做到了，第二點卻為皇上所壞，一盤子點心，她每個都只吃了一兩口，渾沒想到皇上與孝堂，不僅東西糟蹋，也仍是只顧了自己痛快，皇上若總這麼拆台，臣妾這個師父只好請辭了。」他看了我好久，伸手扶我起身，道︰「皇後說得對，是朕疏忽了，皇後既賢且能，實是公主之福，也是朕後宮之福，朕以後一準兒听皇後的，給皇後圓場就是。這次不知者不罪，皇後就別計較朕了，好嗎？」我嘆口氣，道︰「臣妾不敢與皇上計較。」他一摟我的腰，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跌進他的懷里，他趁機在我臉上一親，道︰「還說不計較？一臉的不高興，朕不及稚奴會教孩兒，稚奴擔戴一些兒吧。」我道︰「皇上，有人在……」扭臉一看，宮中人早溜得干「淨，也只得無奈一笑。他輕輕地一點點地親著我的臉，低低道︰「皇後，你為何這般慧巧？總是讓朕冷了一點兒的心又熱乎上來，朕……怎舍得離了你？」我忙推開他站好，整了整衣服頭發，正色道︰「皇上莊重些，公主還在外頭呢。」他笑笑，也沒在意，繼續看折子，一邊道︰「皇後做的點心還有麼？朕有點餓了。」我只得叫人拿了點心進來給他，他笑道︰「朕就知道皇後定會為朕留著，皇後哪——終是心疼朕的。」分出一半兒讓太監送去給太皇太後及二子，道︰「朕也跟皇後學著點兒，想著點別人。」我不好氣，又不好笑，只能無奈地嘆氣。
因頭痛服了藥，我在榻上安睡，雷聲將我驚醒，外頭下了大雨，隱隱有外殿小太監們的說話聲。我閉目凝神，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原來他們正在說宮里的事。一個道︰「皇上說了，誰能引娘娘開心便重重有賞。」另一個道︰「娘娘不是成天臉上帶著笑麼？有什麼不開心的。」另一個道︰「有笑就是開心麼？娘娘的笑象六月的雪，看著都讓人心里發寒，皇上說的沒錯兒，娘娘是不開心，我上次見到娘娘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看花看樹，那神情哀傷，別提多難受了，連石頭人兒見了也會落淚的。」「以前就只皇上能讓娘娘開心，皇上如今都沒轍了，咱們又有什麼法子？」「唉，也是，你說娘娘跟皇上是怎麼了？自從江南回來後
，就怎麼看怎麼別扭，透著那麼一股不對勁兒，可又說不出來。」「沒錯，娘娘還是娘娘，只是性情兒跟以前大不一樣了，跟換了個人似的。」「別胡說，娘娘依舊是娘娘，娘娘對宮人不好麼？上次御茶房的王頭兒病了，娘娘知道了，還差身邊的宮女去送藥呢。」「我不是指這個，是說娘娘跟皇上，雖說還住在一塊兒，也有說有笑的，卻終歸象隔著什麼似的，不象從前那般親近。」「那倒是，以前娘娘在，這宮中笑聲是不斷的，娘娘總能有法子引得皇上開懷大笑，可如今，皇上不大笑了，看著娘娘的眼神也是很擔憂的樣子，你說他們到底這是怎麼了？」「那是皇上跟娘娘之間的事兒，別多打听，這種事兒知道多了不好，安心當好你的差就行了。」「我這不是瞧著難受麼？娘娘多好的一個人哪，自從她進了宮，皇上也變得和氣多了，還時常賞我們東西。」「那倒是，娘娘哪天不自在，皇上就準沒好脾氣。」「娘娘也夠可憐的，以前忍著皇太後，太妃及皇上的妃嬪們，好容易熬成皇後了，又要忍皇上了，皇上如一天比一天威嚴，那些個大臣都越來越怕皇上了。」「噓，小聲點兒，別吵醒了娘娘。」「沒事兒，娘娘這幾日身子不爽，吃了蕭公子的藥，睡得沉著呢，輕易吵不醒的。」「皇上就要回宮了，你們還是省幾句吧，叫皇上听見背後議論娘娘，皇上可是要杖斃人的。」「又沒說娘娘不好，皇上才不會計較這個呢。」「小聲點兒，皇上回宮了。」有人提醒。他們方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