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北京的列車發出嗚嗚的鳴叫聲,就要啟動。太陽焦灼地掛在空中,看不清輪廓,整個包頭的天空籠罩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天是燥熱的。一扇車窗下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兒。送行的人們並不多,女孩兒孤零零地站在驕陽下。車窗里面坐著一個年齡與女孩相仿的男孩。他努力地把臉貼在車窗上,一臉失落地看著女孩兒,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是听不到的。
「怎麼是個打不開的窗子。」他抱怨著。也許他根本就不能開口,因為每發出一個字的音節,都將牽出他如臨崩潰的情緒。
他們像啞語一樣地打著手勢。女孩用手指了指東南方,又指了指男孩,然後伸出個六字的手勢,她在示意他到家後打電話來;男孩的手掌貼在玻璃上無規則地滑動著,頭不停地點。一會兒,男孩捏了根火腿腸在左手上比劃,寫字的樣子,女孩愣了會兒,終于點了點頭,作出了一個OK的手勢。女孩的額頭上沁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在陽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男孩怕她曬著,向著出站口方向擺著手,示意她回去吧,女孩的眼淚瞬間滑落,和著汗珠匯集在下巴處滴在站台上。車移動了,女孩隨著車奔跑著,用手不停地拍打著車窗子,直到被站台值班員一手拉開。女孩兒看著遠去的列車,絕望地蹲在地上失聲慟哭。
這個悲催的小伙兒就是夏冬。包頭,那不是個適合他久留的地方。如果他執意如此,那他無疑將牽扯她的前程,令雙方家庭陷入困擾。他無力舍卻,只想把赤紅的心掏出來,捧到她的面前,給她作為最後一點留存的紀念。
曾經的繁華美景,在火車 喳 喳的節奏里漸行漸遠,只留下一段曾經的回憶,雕刻在心底,腦海里翻越的過往,徒勞地溫暖著漸冷的情緣。
媽媽會不會在車站那邊接我?幫我撫平傷痛,用另一種愛來彌補我凋零的心?夏冬在迷迷糊糊中走出站台,可在這個時候,周圍原本諳熟的景象突然變得陌生,身邊穿流的人群仿佛飄蕩在異次元的空間里一般,一切似乎完全與己無關。
「夏冬、夏冬!」
一個女孩子清脆的呼喊聲飄進耳朵里。夏冬不敢相信,他以為自己又在幻听,以為是丘燕追逐而來的那淒厲的呼喊聲。只到那個女孩兒像蝴蝶一樣飄落在他身邊時,他才從幻覺的判斷中回過神來。
「夏冬,你可來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在這里等你!」女孩兒接過夏冬手里的袋子,又遞給他一瓶水。
「你,柯利?你怎麼來了?」夏冬迷茫地看著她,這個女孩兒的出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早在大娘那兒打听,說你出差去了,我要她告訴我你回來的日子,好來這里接你。」柯利甜甜地笑著。
沒有看到母親,來的卻是這個初中到高中的女同學。
她一路興奮地說笑著,跟著他一道回到他家里。
「大娘,夏冬回來了!」柯利拎著袋子走在前面。
夏冬母親葉寒從屋子里迎出來,拿手在圍裙上擦拭。
「冬子,你可回來了。快快進屋去,累的夠嗆吧。」葉寒接過柯利手里的包,「這會兒呀,媽我心率不齊,心慌,不能去車站接你。可兒好,柯利這孩子來了,我就讓她去車站接你了。」
「哦,我沒事兒,媽,我自個兒能回家。又不是不認識家門兒,你咋能麻煩別人哩。」夏冬嘟囔著舀起一瓢涼水就咕咚進去了。
「干嘛呢,喝冷水,會拉肚子的。喝礦泉水還不行呀。」柯利搶過他手里的水瓢。
「嘿嘿,還是這缸里的水解渴。都三年了沒喝過缸里的水啦!」他抹了一把嘴,坐在進門的八仙桌旁。
柯利便隨和地坐對另一側,然後看著他傻傻地笑。
靜下心來的夏冬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兒。比高中時成熟嫵媚了許多,只是還顯得清瘦些,胸部大致上沒多少起伏。
「看什麼看,一路上你都沒看人家一眼」她托著腮羞澀地說。
「柯利,謝謝你來接我。好久沒見了,你變了不少。嗯,我想說」他本想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柯利精神起來,跳起來,雙手扶著案子,「想說什麼,說好了。我已經在你面前,這下再不用費勁兒寫信了吧!」
他差點沒暈過去,又是那倒霉的信,該死的倒貼的郵票。
「好吧,我想說,你的頭發亂七八糟,早起沒顧上梳頭嗎?還有,哪有女孩子穿跨欄背心的。像什麼樣子。」
「夏冬,你這人,真是耶,都上過大學了還這麼老土。人家這是紋理短發,什麼叫亂七八糟呀。穿背心的多了去了,連咱們縣城里都有的是。」她揮揮手,「得得得,跟你說不清。既然你不喜歡,那我明兒就去拉直了,背心也不穿了,這總可以了吧。」
「別介,千萬別。其實,你喜歡怎麼就怎麼地吧,別因為我改了哦。柯利,你今兒不用上班了嗎?怎麼有時候了呀,又不是周末。」
「不上班了,我請了假。哎,你出差去干嘛了呀,剛上班就去北京這麼遠。」
「哦,這個,廠里臨時有點事兒,領導說你年輕,多出去轉轉開開眼界吧。我就去了。明兒我回去上班。」
他沒敢直視她的眼楮,那個天真無邪的眼楮里又如何容得了欺騙呢。
「吃飯吧,該吃飯了。倆孩子!」葉寒把「倆孩子」的音調特意加重了些。
「現在就吃嗎?不等我爸回來?」夏冬知道,每天晚上爸爸都會模了黑兒地騎著個破自行車回家。
「別管他了。咱們先吃吧,柯利在家呢,不能讓人閨女餓著。」葉寒一手端了兩個菜盤子擱在八仙桌上。柯利早慌不迭地跑去廚房幫著端飯了。
夏冬呆呆地坐在那兒沒動靜,他在想︰「這個柯利什麼時候在這兒混得跟自己家似的。就我媽那挑剔的脾氣,她怎麼站得住腳的呀。這不純粹給我添亂嗎。我該不該直接給她指出來呀?」
(親們,有些事兒說出來,會越發顯得理還亂。可是不說又不是咱的性格,誰叫咱這人實誠呢,把心窩子的話全交待了。連半點編的意思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