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新來的副經理夏冬，主要負責黃河以北區域的業務。夏副經理，跟各位招呼一下吧！」臨近散會的時候，喬鴻儒的一句話叫醒了幾近打盹的夏冬。
夏冬下意識地站起來，向公司的各位領導拱了拱手，「請各位領導和前輩多多指教。」
幾位高管在下面竊竊私語，夏冬只是訕然一笑，那些輕蔑和不友好的聲音完全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吠吠吧，他想。
辦公室里，夏冬的目光迅速地掠過文曉曉遞過來的文檔。只幾秒的時間，他便把文件夾遞還給她。她瞠目結舌，「夏經理，您可要看仔細點呀，這可是關于陝西片一季度銷售業績的報告。」他靠在椅背上，雙手墊在後腦勺上，微笑著說︰「文秘書，哦，不，vancy，你是不是需要提問我一下才放心呢？」文曉曉吐了下舌頭，輕聲道︰「好狂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听不到。夏冬坐起身，雙手交叉，「好吧，我復述給你，陝西片整體銷售業績不佳，預計三千八百八十萬，實際減少六百一十六萬，其中︰南澤醫藥公司季度銷售額一百二十三萬六，比預計減少三十三萬二；彭東醫藥連鎖七十九萬八，比預計減少一十萬七……」
文曉曉終于打斷他，「好了，夏經理，敬佩。奇才。只是不知道您是否現在批復一個意見？」她的臉宛若落日映照的雲霞。
「我不清楚，真的，我需要得到他們真實的想法。」夏冬噘著嘴，慣常的微笑掛在臉上。
「您的意思是……」文曉曉抱著夾子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初入道的主管。
「告訴我這些銷售機構人員的聯系方式，組織架構，還有包片的基本情況。」
「好的，夏經理，我馬上調出來給您看。」她轉身坐在自己的電腦旁，熟練地敲擊著鍵盤。
只幾分鐘，一份報告便呈在他的面前。「不錯，挺熟練的。每分鐘可以打八十到九十個字了吧。」
她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謝謝夸獎，夏經理，不知道您一分鐘能打多少字。」
「我需要打很快嗎？」他抬眼盯著她，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充斥在房間的空氣中。
「我只是好奇，您干嘛老是那麼自信呢？您確信我一分鐘只打八、九十個字？」她歪著腦袋，一只眼擠出嫵媚，盡管擠眼時上下眼皮的行程並不太大。
「哈哈哈，文秘書，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換我，絕對每分鐘拿下一百二十個字。但是我是我，現在還不是我打字的時候。我建議你每在略微清閑的時候練習一下。」
「天呢，」文曉曉仰天長嘆，她無奈地搖搖頭，「秘書不只是打字，您知道嗎？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我，文曉曉，vancy，在代替您打理區域代表的工作，我也總歸不能不睡覺去練字吧？」
「這個沒的說，你的能力我是很佩服的。木桶原理所說的，短板，我更關注的是短板。我想看的是陝西片銷售現狀不佳是哪塊板子不給力。你陪我到陝西走走如何？」
「好啊，公司經理們經常會到下面考察，我以為您沒想起哩。」
「那好，你安排一下，準備一份考察案，下周一動身去陝西。對了，公司周末有沒有休息日？」
「本來是有的，部門經理一級的自主選擇是不是休息，我們這些人當然是照例休周六周天了。我可以回家準備考察案嗎？」
「哦，當然可以，只要工作做的好，在哪兒無所謂。」夏冬端起那只嶄新的杯子，抿了口白水，他是不喜歡喝茶的。「你說的家，是在哪兒？」他忽然若有所思。
「是我租住的房子，怎麼，夏經理，您肯賞臉參觀指導一下嗎？」
夏冬定定地看著女人臉上因為笑而顯現的酒窩。他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文曉曉被看羞了，咬著上唇低下頭。
「OK，反正我在這里也沒個家，你會做飯嗎？」他回過神，為剛才的失態找借口。
「一般的還行吧。」她囁嚅著，比起業務時的干練來，說起做飯，她低氣不足，「夏經理，您是會有住所的，只是董經理的東西還沒有搬清。估計等我們從陝西回來，房子會給您騰出來的。我會找後勤部給您安排妥當，到時候您只管拎包入住就可以。」
「哦，這樣呀，我以為我一輩子就住辦公室了呢。什麼地方？」
「錢江公寓，離這里不太遠，是公司自己的公寓。公司部門經理以上的管理人員沒有房子的都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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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夏冬開了車載著文曉曉去往她的住處。
行了大約三公里的路程，車子轉過金水橋邊的移動大廈，拐進一所小區。
一間不大的一室一廳，屋子牆壁上貼滿卡通圖片，床上散丟著兩只大抱熊。
「怎麼整的跟進了幼兒園似的？」文曉曉一頭鑽進廚房的時候，夏冬在屋子里溜達。
「女孩子嗎，都是這個樣。要是你這樣才是搞笑哩。」
文曉曉迅速地端上來兩盤菜，是超市里買來的切好的牛肉和豆皮。「我煮粥哈，騰花卷，嗯，再炒個土豆絲。將就將就吧。」
「噗哧，簡單一點，別難為自己。」
「你這是在諷刺我不會做飯呀。要不，你來一個？」她系著個圍裙，手忙腳亂。
「我哪兒會呢，咱倆一樣，到是能過到一塊，挺般配的。」
「說什麼呢，誰跟你般配哩。你有家有口哪兒像我，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她坐在夏冬的對面，遞給他一罐果料橙。「沒有酒，喝點女士飲料吧。」
夏冬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文，談談你吧，你畢業後的經歷，怎麼樣？」
「嗯，我們家是湖南的，條件不好。畢業出來到廣州打過工，跟在別人後面打雜，學著做銷售，一年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自己知道，到現在，終于熬出來了。我是自己應聘到華安集團的，當時華安在廣州一個人才交流會上招人，我去了，沒想到還真的成功了。」
文曉曉回想著畢業以來和英國人帕爾特的偶遇，卻不能實打實地說出來。她覺得在她認識的這些老板當中，帕爾特是最平易近人、在一起時最放松的一個。帕爾特四十出頭，長得很男人味，有著英國人特有的紳士風度，那是中國人很難模仿的。帕爾特是一家跨國公司廣州分公司的業務經理，他十七歲的時候隨父親來到中國，對中國的民俗人情、中國的業務了如指掌。他從不狂妄自大，對別人的建議耐心傾听，完全不像夏冬這個毛頭小子那樣不知天高地厚。沒有帕爾特的幫助，她根本不可能接受那麼多商業理念，也不會走進華安集團。
夏冬則正好相反，他難以接受曾經八國聯軍的英國鬼子，在他的心目中，他們都是中華民族的敵人。對英國人的印象完全停留在A.V里壯碩的身材、夸張的物件以及勇猛無敵的動作中。特別是他們的對手戲里出現東方女人時，夏冬總會莫名地煩躁和氣憤。
「你呢，還有你太太？」文曉曉夾起一條豆腐絲，優雅地放進櫻桃小口中。
「我從一個不知名的和歷史，對經濟管理也敬若神明。不太喜歡安于現狀，有種躊躇滿志的架式。我太太叫柯利，一個小老師，很文靜，對我的要求不高。」
「你怎麼想起來來華安的？」她問。
「鄭州離家最近，一次偶然的機會遇到了喬總，他很欣賞我獨特的思維方式和理論，正巧公司業績沒有突破，董經理也被調往香港，便答應試用我。」
「可是，一個沒有一丁點兒銷售經驗的人，喬總為什麼那麼偏信于你呢？」
「這個，說不好，也許我們正好投緣吧。」夏冬無論如何不能說出他與喬鴻儒之間不為人知的故事。
飯後，返回公司的時候，靜靜地躺在床上，夏冬的腦海里不時浮現出文曉曉臉上的酒窩，個性如林憶蓮似的眼楮，以及說話慢條斯理悅耳的聲音。自己怎麼會如此不堪，見異思遷呢。他想。
司機龍宇生把車開到了鄭州機場，車剛停穩文曉曉就從車上跳下來，高跟鞋發出達達有節奏的聲響，她麻利地打開後門，夏冬從里面探出頭來，兩人向候機廳大步走去。夏冬一臉迷茫地看著航班信息顯示屏，飛往西安的K808次航班在十幾分鐘之前就降落了。這次的任務是考察整個陝西地區，可是一上來，他便像個處\女一樣對飛機產生了恐懼。
「坐過飛機沒有？」文曉曉問。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他不願意在這個丫頭面前露怯。「你在前面。」
文曉曉走路的步速很快，夏冬只好小跑著亦步亦趨地緊跟其後，剛一走進檢查點，夏冬便被安檢人員整的不知所措。文曉曉站在里面不住地比劃著教他。夏冬感覺西裝下面的腋窩開始冒汗，白色的襯衫有一片地方一定濕了。他緊張地扯松領帶，努力放松自己，極力地掩飾著焦急的神情。
登上飛機的時候，夏冬偷偷地服下一粒暈痛寧，開始專注地聆听揚聲器里清晰流利的英語廣播。
文曉曉不時地咧起櫻桃小口的一角，戲謔地望著她的這位主管，「沒坐過，是不是？」
「好吧，這是初次，文小姐多關照。」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生怕再出現什麼差遲，只好忍辱負重，敗給這個小妮子。「那里我不熟，這次去陝西一切听你安排。」
「您是老板呀，」她宛爾一笑，「不過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到時候您可別埋怨我越俎代庖啦！」
「面子，當著外人，面子你總得給我留一點吧？」他的擔心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