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珺琬方歇了中覺起來,人還沒徹底清醒,已被文媽媽急吼吼的命錦秀和半夏攙到了淨房去,在那里,早已準備好一大桶熱氣騰騰,灑滿各色花瓣,幽香撲鼻的浴湯了。
文媽媽為了她,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只可惜她已不再是先前的周珺琬,注定要讓她失望了!
周珺琬暗忖著,任錦秀半夏將她扶進了浴桶里。
沐浴完畢,文媽媽親自拿干帕子來將周珺琬的頭發絞得半干,又殷切的服侍起她更衣梳妝來。
申時初刻,齊少游使小子先回來傳了話,說半道上遇見國子監的同窗,不能來家吃飯了,讓周珺琬先吃,不必等他。
周珺琬禁不住舒了一口氣,暗想最好齊少游被他那些同窗纏住,三更半夜方能來家,那至少今兒個就不必來煩她了!
心之所想,臉上便不自覺帶了幾分出來。
被文媽媽不經意瞧見,心里的歡喜一下子散去了大半。她總覺得小姐這次醒來後,便跟先前不大一樣了,一開始她還沒發現,還是後來才漸漸察覺出來的。
以前小姐滿心都是二爺,除此之外,便是太夫人,可以說二爺和太夫人便是她日常生活的全部,她成日里不是在給二爺做衣衫鞋襪,便是在努力看各類書籍,以保證無論二爺說什麼,都能接得上話。二爺若是不在家時,她便泰半時間都陪著太夫人,可以說一天里十之**的時間,都耗在了太夫人和二爺祖孫兩個身上。
可此番自她醒來後,卻幾乎一次也未曾主動提及過二爺,對太夫人亦是絕口不提,只除了今兒個問過一句太夫人什麼時候歸來,這簡直太奇怪了!
還是,小姐遭此打擊,真怨上了二爺和太夫人,所以不打算再像以前那樣,時時都圍著二人轉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文媽媽立刻著急起來,忙叫屋內服侍的眾人都退下,又命錦秀在一旁注意不叫閑雜人等靠過來後,方正色語重心長的道︰「小姐,從前媽媽勸您,莫要太當真,別時時圍著二爺轉,凡事多長個心眼兒,別白苦了自個兒,您不听,結果……大病了這一場,差點連性命都賠上,將媽媽給嚇了個半死。好容易如今病好了,二爺也有意與您恢復先時的恩愛,偏您又再不拿二爺當回事兒了!媽媽知道您心里有怨,可您要繼續在這個家立足下去,就不能沒有二爺的寵愛,不能不仰仗二爺,不然時日一長,只怕連錦雲那樣的小賤人都要爬到您頭上,更何況新二少夫人就要進門了,以她那樣的出身門第,至少也要陪嫁四個丫鬟?您好生想想媽媽的話,好生想想將來罷!」
周珺琬深知文媽媽是一心為自己打算,可她卻不能告訴她,她疼了一輩子的小姐早已不在,身體里早已住進了一個名喚沈涼的靈魂,那個靈魂對整個世界都只有恨,對那些傷害過她們的人,就更是恨之入骨,一心只想報仇,根本沒想過將來!
便故作委屈的低下了頭去,嘟噥道︰「我也不是再不拿二爺當回事兒,我只是想著我病了這麼久,他卻一次也沒親來瞧過我,就算怕過了病氣,隔著窗戶與我說上兩句話也是好的,我還未必舍得讓他進來呢,偏他一次也沒來過,所以心里怨他罷了,媽媽也別擔心,你說的我都知道,我會注意的!」
文媽媽听說,方松了一口氣。又見周珺琬低垂著頭很是沮喪的嗓子,到底忍不住心軟,因擁了她嘆道︰「委屈小姐了!但只事已至此,日子總還得過下去,只要二爺心里還有您,旁的,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混過去便混過去罷!」
再說錦雲離了周珺琬的屋子,方一回到後面抱廈里自己的屋子,服侍她的小丫鬟墜兒便迎了上來,行禮後因見她臉色有些不大好,忙關切的問道︰「可是文媽媽又給姑娘氣受了?」
不待錦雲答話,已忍不住忿忿道︰「那文媽媽再是二女乃女乃的乳娘,終究不是二女乃女乃,連二女乃女乃尚不曾給姑娘氣受,她憑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不行,我這就回了高嬤嬤,請高嬤嬤為姑娘主持公道去!」說完抬腳便要往外行去。
「你這說是風便是雨的性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未必真要等吃了大虧再改不成?」慌得錦雲忙一把拉住,壓低了聲音嗔道︰「高嬤嬤不待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巴巴的去回她,這不是成心找不自在呢?況文媽媽並未給我氣受,我只是想著我這都做小伏低快一個月了,二女乃女乃還是不開口讓我搬回她院里去,心里不踏實罷了!」
墜兒听說不是文媽媽給了自家主子氣受,松了一口氣,卻很是不理解錦雲為何一定要搬回周珺琬院里去,因問道︰「姑娘為何定要搬回二女乃女乃院里去?搬回去之後,哪能像現下這般自在?要我說,姑娘現下最該做的,便是趁如今二少夫人沒進門,二女乃女乃身子又不好,盡早設法懷上一男半女,早日生下個哥兒,將姨娘的名位掙到手的,不然待二少夫人進門後,誰知道又會是個什麼光景?」
一席話,說得錦雲苦笑起來,「連二女乃女乃正經的二房女乃女乃,又得太夫人看重,尚且保不住月復中的孩子,更何況我一個出身卑賤的通房丫頭?況新二少夫人很快就要進門了,必定也是要帶人來的,到時候二爺哪里還記得曾有個我?我又是跟二女乃女乃從周家來的,二少夫人必定不會要我,我不趁現在重得二女乃女乃歡心,重新搬回二女乃女乃院子,將來二少夫人要發作我時,只怕連個護著的人都沒有!」
原以為只要能當上二爺的通房,便能麻雀變鳳凰,一輩子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享之不盡了,卻沒想到,做通房的日子竟還及不上做丫鬟的日子,只可惜悔之晚矣!
掌燈時分,齊少游果真裹著一身淡淡的酒氣,來了周珺琬的屋子。
他穿一襲玄色長袍,玉冠束發,目若點漆,顧盼生輝,行動間自有一股尊貴神態,實在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球。
周珺琬領著眾人屈膝見禮的同時,就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總算明白過來原先的周珺琬為何會那般愛戀齊少游,為了他甚至甘願委屈作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