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墨竹院內。
齊少衍正坐在院內一個八角亭里自己與自己下棋,旁邊是一個開滿了荷花的池子。他穿著白色的寬袖錦袍,腰系銀紋玉帶,造型古樸的竹簪把發束起,襯著散在身上點點的月光和身後隨風而動的荷葉荷花,竟似是畫中人一般。
綠意則安靜的侍立在一旁,齊少衍一直不說話,她便也一直不說話,只在覷見齊少衍杯中的茶少了時,飛快的上前去續滿。
一直到一盤棋下完,齊少衍才一邊往棋盒里撿著棋子,一邊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你說韓家的人明日,會不會登門興師問罪?」
明日可就是太夫人壽筵的最後一日了。
綠意見問,思忖了片刻,才道︰「以韓夫人對韓小姐的疼逾性命來看,韓夫人明日必定會登門!」
韓夫人當年嫁進韓家後,將近十年都未孕之事,是京城泰半人都知道的,好容易有了身孕,卻因難產差點兒致使一尸兩命,母女俱亡,之後更是再不可能有孕之事也是人盡皆知的。
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韓夫人看得有多重,可想而知,一旦她得知自己精心為女兒挑選的未來夫婿竟在女兒過門之前,便有了一個二房女乃女乃,還差點兒生下庶長子,且這對母子的存在竟被瞞得鐵桶一般,她之前竟連一絲風聲都沒听到,可以想象她會何等震怒,而人在震怒的情況下,又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別說退婚了,只怕讓韓夫人殺人,她都十有**做得出來!
齊少衍還在不緊不慢的往棋盒里撿著棋子,「若是韓夫人明日果真登了門,那我之前還真是小瞧了她小周氏!」
能在寧氏眼皮底下將陸炳一家收為己用,懂得利用柳葉桃米囊花馬兜鈴三樣花木相生相克的藥理讓齊少游毫無自覺的逐漸變成「太監」,還能在老奸巨猾的周氏和寧氏之間左右逢源,將二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間……齊少游微蹙眉頭,不自覺停止了撿棋子的動作,轉而以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輕敲起棋盤來。
這也是他思考問題時習慣性的動作。
據他所知,小周氏在來西寧侯府之前,雖然其父只是一介七品芝麻官,但因膝下只得她一個孩子,歷來便千嬌萬寵,養得她很有些不諳世事。照理說來,一個四體不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是不可能會懂得花木間相生相克之類知識的才是,除非她有悉心研究過,可據綠意打探來的信息,小周氏之前又分明不曾有過這方面的愛好或是特長;
再就是陸炳一家可是西寧侯府的家生子,平日里頂老實謹慎的一家人,在府里極不起眼,跟小周氏就更是素無半分交情的,她到底是怎麼想起收他們一家為己用,又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她竟知道陸家跟東郊賣花兒崔舉人家的交易,知道陸家在福興票號存有銀子在祥符縣買有地,以此來逼陸家就的範?可她一個平日里連二門都出不去,身邊人也指望不上的弱女子又怎麼可能知道這樣隱秘的事?就連他,不也是在對她起了幾分好奇心後,順藤模瓜,才查出陸家這些事來的嗎?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還有小周氏對待寧氏和周氏的態度,以往她可是凡事惟周氏馬首是瞻,素不把寧氏放在眼里的,怎麼會在落了胎病了一場後,態度便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呢?
這簡直是太蹊蹺太不可思議了!
齊少衍不由對周珺琬越發好奇起來,這種對一個人尤其是女人這般好奇的感覺,他活了二十五年,還真是第一次嘗到。
寧夫人又是將近一夜未眠,一直到天將明時,方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清晨起來後,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在宜蘭院眾下人早已是見慣不怪了,當下準備煮雞蛋的準備煮雞蛋,準備牛**花浴湯的準備牛**花浴湯,準備艷色首飾衣衫的準備艷色首飾衣衫,前後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讓寧夫人恢復了白日在人前時的光鮮亮麗。
頭綰金瓖玉五鳳戲珠嵌寶釵,耳垂琥珀銀杏墜,身穿正紅百子緙絲掐金衣,腰束五彩如意長穗絛,系翡翠八寶,腕上各戴一對兒金玉鐲子,因怕金玉相撞,又在當中戴一個紅珊瑚手圈,整個人顯得珠光寶氣的,十分耀眼……寧夫人對紫檁木雕花落地鏡中自己的形象十分滿意,這才是她身為堂堂總督小姐、一品誥命夫人、西寧侯府當家主母所應有的形象,馮素斕那個賤人連給她拾鞋都不配,她怎麼可能輸給她,怎麼可以輸給她?!
今日雖已是周太夫人壽筵的第三日,但其熱鬧喧囂程度,卻半點不輸于前兩日。
寧夫人還是跟前兩日一樣,春風滿面,長袖善舞的活躍于眾賓客之間,端的是出盡了風頭,賺足了贊嘆。
卻也讓上首的周太夫人氣了個半死,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當著眾人的面兒,似笑非笑的重提舊話,擠兌起寧夫人來︰「怎麼今兒個韓親家夫人還是沒來嗎?也難怪親家夫人不肯來,京城誰人不知韓家可是真真正正的書香門第,簪纓世家,自然瞧不上我這樣一個鄉下粗老婆子。只是韓夫人瞧不上我也就罷了,媳婦你可跟韓夫人是手帕交,打小兒一塊長大的好姊妹,連惟一寶貝女兒都舍得給你做媳婦的,怎麼韓夫人也不說給你幾分顏面呢?」
一席明顯帶有情緒的話,說得眾人的八卦之火頓時齊齊熊熊燃燒起來,怪道坊間都傳西寧侯太夫人與西寧侯夫人婆媳之間有幾分不和呢,照眼下的情形看來,這對婆媳豈止是有幾分不和,根本就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寧夫人沒想到周太夫人竟已糊涂到連面子情兒都不肯顧的地步了,當下又是惱怒又有幾分不屑,面上卻絲毫不表露出來,陪著笑向周太夫人解釋道︰「回母親,韓親家夫人並非是有意不來給您老人家賀壽的,兒媳听說韓夫人前陣子不慎染了風寒,至今尚未痊愈,只怕她是怕過了病氣給您老人家,所以才沒有來的……」
話沒說完,就有丫鬟進來屈膝稟道︰「回太夫人、夫人,國子監韓祭酒夫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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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下好幾天的雨了,下雨天,睡覺天,真不想起床上班啊,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