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齊少游都是歇在周珺琬屋里的,且頻頻要水,以致周珺琬院里眾伺候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進出的腳步都比以往輕快幾分,畢竟只有主子聖寵不衰,她們的日子才會更加好過
府里那些見風使舵的人也是一有機會便往周珺琬院里跑,兼之近日寧夫人待她又看重有加,如此兩廂里一結合,有關周珺琬不日便將被扶正做二少夫人的那個傳言,也在西寧侯府有愈演愈烈之勢,以致不幾日,連周太夫人寧夫人都知道
對此婆媳二人的反應倒是難得的不約而同,那就是皆不痛快,且各有各的理由,周太夫人是覺得周珺琬如今跟己已是反目成仇,果真讓她扶正,己想娶個與己一條心孫媳的願望豈非只能成為泡影那當初她還不如就直接扶持周珺琬呢,何必那樣大費周章
寧夫人則覺得己的兒子連娶公主郡主都夠格兒,周珺琬算什東西,哪里配做的正室夫人就算連日來她奉承伺候己還算經心,以她為槍擠兌起周太夫人來也是得心應手,但這並不代表她就願意多個姓周的正式兒媳來惡心己別說真做,連有這樣的傳言,于己兒子來講都是污點,傳出去都是要叫人笑話兒的
因此雙雙認為那最先傳出謠言的人真正該殺,為此寧夫人還特意命郭媽媽徹查此事只不過流言這種東西,就跟那天上的浮雲一樣,是模不著也抓不住的,饒郭媽媽精明能干,頗有手段,最後也沒能查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能不之,暫且不表
再說周珺琬因如願發現齊少游的「秘密,致使一連幾日都歇在己房中,造成她「專房專寵之勢,一時間在府里是風頭無兩
但只有她己文媽媽才知道,這不過只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罷,因此心底那根弦兒反而比沒「發現齊少游的秘密之前繃得更緊,早晚去宜蘭院給寧夫人請安時,打扮得便比往日越發素淨,態度也比往日更要謙恭得多,就怕一個不心便惹來寧夫人的發作
然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這一日,寧夫人到底在忍幾日後,再沒忍住對周珺琬發作
彼時周珺琬正丫鬟手里接過才沏的茶,心翼翼的雙手奉與寧夫人,「夫人,您喝茶
「想燙死啊卻在將茶遞給寧夫人的瞬間,被她猛地將茶盞打翻,當即便濺濕半幅裙子,手也被燙紅通通的一片
周珺琬忙「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含淚告起饒來︰「都是妾身的錯,求夫人息怒,求夫人息怒
寧夫人冷哼,「平日里奉茶時,可從沒這毛手毛腳過,是不是仗著少游這幾日都歇在房里,也學會拿大
「妾身不敢,妾身從未有過此心,一心只想伺候好夫人二爺,求夫人明鑒周珺琬忙聲辯道,心里卻在冷笑,這齊少游不進來內院歇息時寧夫人要愁,還明里暗里拿話示意她也該勸著點齊少游才是,如今齊少游終于進內院歇息,她卻又要怪她,還真是有夠相矛盾
寧夫人心里其實也不是不知道己的相矛盾,但有一句話不是叫「此一時彼一時當日她是暗示過周珺琬要勸著點齊少游,別讓成日都待在外書房苦讀,以致累壞身體,可她並沒有說過要讓她周珺琬成日里妝狐媚子霸著她兒子不放,還頻頻要水須知苦讀只累身體一時,床第之事太過平凡,可是要虧一世的
這也還罷,她竟還敢生出那樣的非分之想來,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寧夫人才對周珺琬生出的那幾分好感,也因此而一下子消失殆盡,再次回到最初怎看她怎不順眼的模式
因冷冷說道︰「最好說的是心里話,否則讓知道有旁的心思,休怪絕情
周珺琬是連稱「不敢,又囁嚅著辯解,「妾身其實有勸過二爺的,只是二爺……
只可惜話才說一半,已被寧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斷︰「只是二爺什原是己妝狐媚子霸著二爺不放,如今倒還有臉在這里裝委屈辯沒的白添晦氣,還不離這里呢
罵得周珺琬眼淚汪汪的退出去後,方以手撫額,生起悶氣來她也知道此事如果真要說誰錯的話,周珺琬充其量也就只有分錯罷,畢竟爺兒們要去她屋里,她難道還敢將人拒之門外不成有七分錯的還是齊少游,專寵誰不好,偏要去專寵周珺琬這個二房女乃女乃本來當日韓家退親的導火索便是周珺琬,如今還如此寵她,也就怪不得下人們會有那樣亂七八糟的傳言
但終究是己的兒子,就算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也是別人唆使的,寧夫人然只能將氣都撒到周珺琬身上
一邊生悶氣,一邊禁不住暗想,看來也是時候該給兒子議親,一旦開始議親,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傳言然也就不攻而破,只是這樣一來,說不得就只能讓那個老不死的撿個現成的便宜
周珺琬紅著眼圈回到己屋里,文媽媽見,不由唬一跳,忙問跟著的錦秀︰「二女乃女乃這是怎心里卻已隱約猜到是寧夫人終究沒忍住發作
果然就見錦秀悶悶的道︰「被夫人說唄……要說,夫人也太不公允,又不是二女乃女乃請二爺來,是二爺個兒要日日來咱們屋里的,難道二爺來,二女乃女乃還真敢將二爺關在門外,不叫二爺進來不成……
「好話沒說完,已被文媽媽喝斷,「夫人二爺也是說得的仔細被有心人听去,連二女乃女乃都保不住還不下去
待打發錦秀後,文媽媽方壓低聲音問周珺琬道︰「姑娘,到底是怎一回子事
周珺琬勾唇輕笑,哪里還有半點方才的委屈,「還能是怎回事,不就是說妝狐媚子勾引她兒子而已
文媽媽聞得果是如此,且本就是她們預料中的事,便也放松下來,道︰「姑娘就該讓她知道她兒子如今已不行,來姑娘這里純粹是想借姑娘瞞天過海,也好讓她知道她這輩子再別想抱上親生孫子,悔青腸子的
就算真正的周珺琬母子已去好幾個月,文媽媽如今提及此事,依然恨得咬牙切齒
周珺琬卻笑起來︰「媽媽難道沒听過一句,‘酒是越陳越香’這給人添堵的事也是一樣,也是要捂得越久,捂得越嚴實,抖落出來的時候才能越膈應人
如果她猜得沒錯,周太夫人這一二日間就該采取行動,而寧夫人顧忌于那個傳言,勢必也不會再反對周太夫人,惟一反對的,只會是齊少游
她就是要等到齊少游與周太夫人寧夫人都鬧得不可開交,雙雙給她各種氣受時,才「架不住委屈,「迫于無奈將齊少游已不行之事「無意泄露到寧夫人耳朵里,迫使寧夫人只能反過來與齊少游統一戰線對付周太夫人,因此而越發惹得周太夫人甚至是齊亨不待見,到時候她便又可以有好戲看
是夜,齊少游不出所料又來周珺琬屋里,如今是真把周珺琬這里當作惟一的安樂窩
卻見周珺琬不止眼圈兒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明顯一副哭過的樣子,屋里伺候的錦秀與文媽媽也不若往日一見回來便喜笑顏開的
因忙問周珺琬︰「這是怎敢是誰給氣受不成
周珺琬見問,忙強笑道︰「沒有的事,有二爺在,誰敢給氣受不過沙迷眼楮罷……
只是話沒說完,已被文媽媽打斷︰「二女乃女乃話不是這說的,二爺是您的枕邊人,您受委屈,不說求二爺幫忙做主,好歹也該告知二爺一聲罷
說著轉向齊少游,屈膝福一福,道︰「實不相瞞二爺,二女乃女乃的確哭過,卻是被夫人當眾給沒臉
把寧夫人罵周珺琬那些話大略復述一遍,「按說這話兒不該老奴說,但老爺夫人早亡,們二女乃女乃也沒個長輩,老奴說不得只能托大一回二爺與二女乃女乃恩愛,原是好事兒,但二女乃女乃終究身份尷尬,本來一分的錯,也能被放大到十分,所以老奴想代們二女乃女乃求二爺,若是二爺真為二女乃女乃好的話,在新少夫人進門之前,好歹少來幾次二女乃女乃屋里,也省得夫人那里對二女乃女乃有意見如今二女乃女乃已不得太夫人人的意兒二爺也是知道的,若是連夫人也厭棄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在這個家可就真是連立錐之地都沒有老奴沒有旁的見識,一心只想著們二女乃女乃,求二爺責罰
齊少游其實也不是就對白日里寧夫人給周珺琬沒臉之事一無所知,方才之所以那樣問,也不過就是白問問罷,就是吃準周珺琬不會說己委屈,卻沒想到,周珺琬倒是真沒說什,卻勾出文媽媽這一番話來,當下是發作罷,畢竟是周珺琬的女乃娘,不比其下人,總要給彼此留幾分體面;可不發作罷,己心里又委實不痛快
但轉念一想,文媽媽會這樣說,可見周珺琬的確沒把的秘密透露一絲一毫與她知曉,也就怪不得她擔心對周珺琬的「專房專寵會讓寧夫人對周珺琬不滿
當下也不覺得文媽媽這番話不中听,反而虛扶她一把,顏悅色的道︰「媽媽的意思明白,罷會細細考慮的,與錦秀且先下去罷,有話與們二女乃女乃說
文媽媽見好就收,與錦秀一道行個禮,便一前一後雙雙退出去
這里齊少游方握周珺琬的手,柔聲道︰「琬妹,委屈
「 ——周珺琬的回答是的抽一口氣,齊少游這才注意到她的手紅腫一片,但她卻半點向哭訴或是趁機要這要那的趨勢都沒有,只柔柔說一句︰「妾身說過為爺,妾身什委屈都不怕的,爺不必放在心上
此話一出,齊少游是越發的感動,不但一把將周珺琬抱個滿懷,甚至還在這一瞬間生出不如順勢扶正她作正房夫人的念頭來但很快便又將這個念頭甩出腦外,將來可是要做西寧侯爺的人,周珺琬的出身也委實太低點,實在不配作堂堂一品西寧侯夫人,還是選個與己門當戶對才貌相當的大家閨秀作夫人,讓周珺琬仍作她的二房女乃女乃罷,至多以後多寵著她一些,讓她雖無正室之名,卻有正室之實便是
齊少游倒是設想得好,卻不知道懷里的周珺琬早已嘲諷的勾起唇角,滿臉的譏誚之色
次日,周珺琬與齊少游方起身,正用早飯時,就有萱瑞堂使個丫頭子過來,屈膝行禮後稟道︰「太夫人有請二爺二女乃女乃,請二爺二女乃女乃即刻過去
齊少游與周珺琬聞言,對視一眼,便都知道周太夫人這是沉不住氣要出招,周珺琬因忙上前握那丫頭子的手,順勢將手腕兒上的蝦須鐲褪到後者手腕兒上戴好後,方笑著問道︰「敢問這位妹妹,可知道太夫人這一大早的便傳二爺過去,是所為何事除過二人以外,太夫人可還傳其人
那丫頭子在萱瑞堂連等丫鬟都不是,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灑掃庭院,連被使喚往別處送東西或是傳話兒的時候都少,今日之所以僥幸被使來倚松院,則是因為周太夫人一次要請的人委實太多人手不夠用,所以大丫鬟們才使她來,是從不曾得到過似周珺琬那個蝦須鐲般貴重值錢的賞賜,當下便滿臉激動,受寵若驚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起來,「听姐姐們說,太夫人不但請二爺二女乃女乃,還請侯爺、夫人、大爺、爺並馮姨娘,只是太夫人請各位主子所謂何事,奴婢便不知道,不過听姐姐們說……說……說應當是商量幾日後的盂蘭盆節如何過……
卻到底因身份低微,根本不可能听到什實質性的消息,于是只能從信口雌黃到編不下去,再到紅著臉手足無措的低垂下頭去
但這卻並不妨礙周珺琬得到己想要的消息,周太夫人既然將齊亨並府里的男丁都傳去,可見是要當眾問齊少衍兄弟個都喜歡什樣的女子,然後好據此為們挑選媳婦,周太夫人倒也聰明,知道寧夫人齊少游可能會百般找理由拒絕她,于是連齊亨一並叫去,如此一來,寧夫人母子便是有再多拒絕的話兒,也說不出口
至于將她這個本沒資格出席家庭會議的二房也一並叫去,應當是為當眾申飭她一頓,順道也給寧夫人一頓沒臉
周珺琬一邊思忖著,一邊笑著對那丫頭子道︰「煩請這位妹妹回去稟知太夫人,就說二爺與稍稍收拾一番便過去
丫頭子早已是羞不可當,又恐周珺琬會把鐲子給收回去,正是緊張忐忑不已之際,不想她卻仍是這般的顏悅色,簡直就是如蒙大赦,忙應一聲︰「奴婢這就回去稟知太夫人屈膝行個禮,便慌慌張張退出去
打發丫頭子,又擺手令眾伺候之人都退出去後,周珺琬方垮下臉來,低聲問齊少游道︰「太夫人連侯爺都請去,夫人如今又不知情,爺待會兒怕是只能孤軍奮戰,可問題是,胳膊又如何擰得過大腿果真惹惱侯爺,只消一句由來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爺已承受不起,更何況太夫人那里還有一頂‘不孝’的大帽子等著爺
皺著眉頭一副推心置月復為齊少游打算籌謀的樣子,「要不,爺這會子便去夫人那里,趕在夫人抵達太夫人那里之前,將實情告知夫人,好叫夫人站到爺這一邊,為咱們爭取到多一點的時間,同時再悄悄兒去瞧太醫,待爺的身體……有所好轉好後,再答應太夫人……
「不行只是話還沒說完,已被齊少游粗暴的打斷,「此事萬萬不能告訴娘……至少眼下萬萬不能,好,不必擔心,就不信牛不喝水能強按頭,不同意眼下娶親祖母父親還能強逼還是擔心待會兒祖母父親會發落,所以害怕,後悔這樣丟臉事,若非被周珺琬無意發現,一個人都不會告訴,如今又怎可能告訴寧夫人在己女人面前丟臉丟也就罷,決不允許再把臉丟到己母親面前去
周珺琬早料到齊少游不會同意,一臉受傷的道︰「妾身多早晚害怕過後悔過不過是白為爺擔心罷,爺既然這般說,妾身至多以後再不這樣說便是
倒弄得齊少游先悔愧起來,——沒發現從周珺琬發現的「秘密後,在她面前已無形矮一截,忙放軟聲音道︰「也不過只是白說說罷,當不得真的,別放在心上好,祖母還等著們呢,且快收拾收拾過去罷,省得去遲,她老人家又有話說
說完當先出屋子,周珺琬見狀,只得低眉順眼的跟在身後,心里卻在想,也不知道待會兒這場大戲究竟會精彩到什地步
待齊少游與周珺琬一前一後到得萱瑞堂正房時,齊少灝早已到,正坐在廳堂里吃茶,瞧得二人進來,忙起身給齊少游行禮︰「二哥,您來又給周珺琬行半禮
周珺琬忙也回禮,待齊少游坐下後,便侍立到身後
齊少游便與齊少灝說起話兒來,不外一些近日讀什書會什友之類的話兒,說到得趣兒處,兄弟兩個都忍不住低笑出聲,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
周珺琬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暗冷笑,原本她還以為大戶人家里只有夫人女乃女乃們才會有許多張面孔,如今看來,男人們顯然也是一樣的,甚至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誰能齊少游眼前這幅言笑晏晏的樣子,看得出私下里口口聲聲只稱齊少灝為‘奴才秧子’,只恨不能將其踩得永世不能翻身呢
不多一會兒,寧夫人與齊亨也相繼來,正談得入港的齊少游齊少灝忙都起身給二人見禮,周珺琬也跟著福下去,只是齊亨的目光掃過她時還好,好歹還看不出什異樣,寧夫人的目光掃過她時,就要露骨得多,里面全是毫不掩飾的厭惡惱怒
周珺琬只作誠惶誠恐狀,心翼翼的繼續侍立在齊少游身後
稍後齊少衍也由綠意推著來
這還是那夜結盟以後,周珺琬第一次見穿件極簡單的白綾長袍,只在領口袖口繡幾道暗紋,氣色比之第一次她也是在這里見時,要稍稍好上一些,但就是這點的變化,已襯得比之之前又要俊雅不少,也不知有沒有她炖的那些湯的功勞
想起湯,周珺琬才想起這幾日因著齊少游一回來便去她屋里的緣故,她已再沒給齊少衍炖過湯,且也不曾交代過一句話,說來她還真是有夠有始無終,不負責任的,也不知道齊少衍有沒有怪她
念頭閃過的同時,周珺琬已禁不住再次看向齊少衍,卻見齊少衍竟是未看到屋里還有一個她似的,連眼風都不曾往她所在的方向掃過一下,心下不由有幾分失望
彼時齊少游與齊少灝瞧得大哥進來,早已雙雙迎上去,待見過禮後,齊少游便上前推齊少衍的輪椅,將其推到齊亨寧夫人的面前
「兒子見過父親、母親,給二老請安齊少衍便抱拳對齊亨寧夫人行禮
寧夫人是百般關懷,接連問幾句這幾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一副慈母的模樣兒,但究竟心里作何想,就只有她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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