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周珺琬幾乎就要忍不住對齊少衍月兌口說出︰「我也心悅你!」這句話了。
但也僅僅只是那麼一瞬間而已,她終究忍住了。
她想到了崔之放。
當年崔之放何嘗沒有與她說過如此動听的情話,何嘗沒有承諾過永不負她?可到頭來又如何?他不但負了她,還間接害她失去了性命,讓她死得那麼慘,若非上天垂憐,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只怕現在她連讓世人知道自己冤屈的機會都沒有,更何談什麼報仇雪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已是怕了,即便她心里知道齊少衍與崔之放絕不可能是一樣的人,崔之放便是拍馬也及不上齊少衍,給他拾鞋也不配,但終究還是怕了!
再者,他們之間還夾著一個綠意,果真她與齊少衍在一起了,她是絕不能容忍他們之間還有第三個人的;可反過來說,這卻對綠意不公平,她跟了齊少衍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她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便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更何況這還得先建立在齊少衍為她做出巨大犧牲的基礎上,她不要他為她做那麼大的犧牲,他值得更好的,更好的女子,更好的生活,她不能害了他!
周珺琬只能咬著牙,笑吟吟的說了違心的話,「大爺這些話,怕不是該對著弟媳婦說的罷?您要說,也該對著未來的大少夫人說才是,對著我說算怎麼回事兒?讓旁人听了去,還不定會給大爺,更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呢!我們好歹是盟友,大爺可不能這樣害我!」
「……你!」齊少衍被她說得一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片刻方扭曲著臉,近乎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想想也是,換了誰在如此深情告白的時候,被告白的對象如此裝傻充愣,只怕都是會氣得七竅生煙的,饒冷靜自持如齊少衍,亦不能幸免。
沒心沒肺嗎?周珺琬心下一片澀然,卻仍是笑著說道︰「大爺過獎了!」她若真是沒心沒肺,就好了!
頓了一頓,「想必大爺沒什麼要吩咐的了罷?如此我便先回去了,省得文媽媽等我等得心急。」再不離開,她怕她會演不下去了。
齊少衍拿近乎是吃人一般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好,好得很!你給我走,立刻給我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也可以說是沒舍得說出口。
周珺琬如蒙大赦,最重要的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她也委實再支撐不下去,于是只能落荒而逃。
余下齊少衍看著她慌慌張張的背影,先是薄唇緊抿,滿臉惱怒,隨後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一勾唇角,慢慢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還低聲自語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退縮,讓我放棄了?你且等著罷,這輩子我要定你了!」
這麼一會兒冷靜的時間,他想他已明白周珺琬的擔心了,她並非真不喜歡他,並非真不為他的告白心動,只不過就如之前的他一樣,她也是再難輕易相信一個人,再難輕易交出自己的心了,那些所謂的顧慮,不過是她為自己骨子里的膽怯和沒有安全感,找的借口罷了!
而他,已決定讓她對他敞開她的心,也有那個信心讓她敞開她的心!
周珺琬一整夜都沒能睡著。
齊少衍的臉老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他說的那些話也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回蕩,攪得她根本沒有辦法安睡哪怕片刻,身體也是一陣陣的發熱發燙,大冷的天,她竟要把雙手雙腿都伸出被褥外,才會覺得稍稍好受一些。
但這僅僅只是身體上好受一些而已,她心里一直都難受至極,為自己之前毫不留情的拒絕了齊少衍。她何德何能,能得他那般深情厚意?一想到他眼里的受傷和惱怒,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來,可這一切又毫無辦法,她只能拒絕他,不然,就真是害了他了……只是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心就像是在被一把鈍刀子在割了……
如此內外兩下里一夾擊,周珺琬就是想不生病也不可能了。
以致次日天剛蒙蒙亮,文媽媽進來叫她起床,模到她滾燙的額頭時,很是唬了一跳,「姑娘可是染了風寒了?都怪我粗心,昨兒個夜里見姑娘回來時氣色不好,就該熬上一碗濃濃的姜湯讓姑娘吃下的……姑娘快躺著別動,我這就使人請大夫去,大小姐二小姐那里,也自會使人去說,讓她們這兩日于家事上多費心些的,姑娘就別操那麼多心了,只管安心躺著將養罷!」
一邊擔憂兼自責的絮叨著,一邊已利落的將諸事都安排了下去。
周珺琬在床上看著,身上雖提不起多少力氣,心下卻是漸漸安定下來,不管怎麼樣,她還有文媽媽這個真正關心她,真心為她好的人,她應該知足了!
大夫很快來了,給周珺琬診過脈後,說是憂思過重引起的風寒,待吃上兩副藥,好生將養個幾日,也就無礙了。
待文媽媽端了藥來,周珺琬吃過後,藥效上來,便裹著被子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睡夢中,齊少衍和崔之放的臉不停的交替在她眼前出現,她與他們兩個之間相處時的畫面也不停交替在她眼前出現。那些畫面有美好的,也有丑惡的,尤其有關那場大火前後的畫面,更是一次次在她眼前閃過,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被活生生燒死時,聞著身上皮膚被烤出的焦焦的味道,听著身上皮膚被燒得滋滋作響的聲音時的痛苦和絕望當中了。
她禁不住不管不顧的喊叫咒罵起來,但身體卻依然越發的灼燙,越發的動彈不得。
就在她已經徹底絕望了,連咒罵都咒罵不出來了時,一雙寬大的帶著涼意的手,落在了她身上,然後,她恍惚感到自己被擁入了一個同樣帶著涼意的懷抱中。
她不由舒服的喟嘆起來,方才的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她終于又可以安睡了。
「睡罷,睡醒後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半睡半醒中,她听到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飽含憐惜的對她說,她很想睜開眼楮看看那聲音的主人是誰,無奈眼皮實在太過沉重,她無論如何都睜不開,只得依從本能,又昏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周珺琬只覺神清氣爽,精神煥發,雖手腳還有些發軟,但比起昨日,已是好得太多。
她揚聲叫道︰「文媽媽!」
等了片刻,卻不見文媽媽進來,也不見旁人進來,她口渴得厲害,只得掀開被子,自己披衣下床,打算先倒杯水來潤潤喉嚨再說。因周珺琬不喜事無巨細的都讓丫鬟服侍,故她的衣服都是頭日里燻好了,放在枕側的,以便次日她起來時隨手即可取得,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她拿起疊好的衣服,正欲抖開,一張極小的紙箋卻無聲從里面掉了出來。
周珺琬心下猛地一動,忙拿起那紙箋,就見其上只寫了八個極遒勁的大字︰「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她就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夢里那寬厚的給了她無比安全感的懷抱,還有那溫柔至極的飽含了憐惜的話語都是真的,不是她憑空做的夢!
難怪她都醒來半天了,也不見文媽媽和錦繡等人進來伺候,這可與她們素日的習慣大不相同,以齊少衍一貫的謹慎,是絕不會給她和他留下什麼麻煩的。
果然不多一會兒,便見文媽媽和錦繡滿臉不好意思的進來了,見周珺琬已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桌前吃茶,不由越發的不好意思。
上前行過禮後,文媽媽因請罪道︰「也不知昨兒夜里怎麼搞的,竟睡得那般死,一覺醒來,已是這會子,未能服侍好女乃女乃,尤其女乃女乃還正值病中,實在是罪加一等,還請女乃女乃責罰!」錦繡忙也跟著請罪︰「請女乃女乃責罰!」
周珺琬心里有事,且自來待文媽媽和錦繡寬厚,更重要的是,她深知二人為何會睡得那般死,自然不會與二人計較,因抬手叫了二人起來,笑道︰「我昨晚也睡得極熟,一夜通不曾醒過,不然今兒個也不會這般精神,你們且不必自責了,不然真讓你們守著我,也是白守著罷了。我肚子有些餓了,且讓人送些清淡點的粥和小菜來罷。」
文媽媽與錦繡聞言,都松了一口氣,錦繡便自吩咐人擺飯去了,文媽媽則留下,服侍周珺琬盥洗。
待飯畢又吃過藥後,周珺琬在屋里略走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有些乏了,便欲回床上再歇一會兒,——她身體畢竟還未全好,最重要的是,她很想一個人呆著,可以好生理理這陣子發生的事,再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不想她才剛躺到床上,就聞得有人在外面喚文媽媽,不多一會兒,便見文媽媽急步進來了,眼里滿滿都是躍躍欲試︰「姑娘,沈家人來了,正在角門外大吵大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