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邵峰的告別儀式在殯儀館的禮堂舉行。
禮堂布置得莊嚴肅穆,四周擺滿了素色鮮花、花籃和花圈。到場的都是他的生前友好和有生意交往的人士。邵峰的兩位鄉下來的遠房親戚顯然看不慣這樣哀樂低回鞠躬如儀的文雅場面,拘謹地站著,手足無措。
葉眉歡穿著一襲黑色及膝紗裙,波浪長發在腦後綰成髻子,鬢邊簪了一朵白花。她的眼楮紅紅的,腫得像兩個桃子。她那張本就小巧的瓜子臉,如今又瘦了一圈。而且膚色暗沉,形容憔悴。但當著前來吊唁的人,她始終沒有流一滴淚,只是默默地和人握手,欠身道謝。
一直等到致悼詞等儀式都進行完畢後,夏拂才和簡明非一起走到葉眉歡身旁。
「請節哀。」夏拂握住葉眉歡的手。葉眉歡的手指冰冷而又潮濕,手心里緊攥著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
「謝謝。」葉眉歡的聲音很輕。她與夏拂對視了幾秒鐘,隨即移開視線望向簡明非,眼中撲簌簌滾出一串淚珠。
「明非,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她哽咽著,一任眼里的淚水流過面頰,又在下頜邊凝聚成滴,落到衣襟上。
簡明非把她的手從夏拂的手中接過來,緊緊握住︰「別怕,眉歡,有我呢。」
夏拂抬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心頭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那感覺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了。她沒有多想,也不願意多想。在這樣陰陽兩隔生死陌路的場合,死者和他的未亡人理應獲得最大的尊重與同情。
這時,簡明非扭頭對夏拂說︰「我陪葉眉歡到後面的休息室去坐一會兒。接下來還有好多事要做,我得跟她商量一下。」
夏拂點點頭,目送簡明非擁著葉眉歡的肩膀走進一扇半掩的門。轉過身,她在邵峰的遺體前默然佇立。
記憶里那個熱情風趣的男人此刻仰臥在一片黃白相間的菊花叢中,面容安詳,跟活著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就連他的嘴角,也微微上翹著的,只是那笑意不似往常那樣親切,反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不知他是在嘲諷參加告別儀式的人,還是在嘲諷自己短暫而又唐突的一生。
夏拂感到一陣淒愴,心中憋悶,無法順暢呼吸。就在她想要到禮堂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時,听到背後有人在低聲嘀咕。
「一接電話听說邵峰死了,我還以為他是自殺呢。」
「我也是。十天前就听說他的公司頂不住了,幾個債權人催債不成要聯合起訴,我以為他是熬不下去跳樓了呢。」
「唉,他這一死,公司是一定要倒了,那一債怕是要落到他老婆頭上吧。我听說邵峰把他開的車和他們家住的那個三居室都抵押了,他老婆今後還不得露宿街頭啊?」
「難說。若是被法院查封,他老婆只能把自己的隨身物品帶走,其他的財產都要被拿去抵債的。」
「好在他們沒生孩子,單身女人總比拖著個油瓶要好。趕緊找個有錢的老男人嫁了,也就不會吃苦頭了。」
夏拂越听越氣,這說的是什麼鬼話?人心還是肉長的嗎?她猛地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後面的人一眼。嘀咕聲戛然而止,可耳根清靜了不足三十秒,又開始了另一番議論。
「那個女人是誰?」
「看著臉生,不認識。別理她.」
「不過說回來,簡明非可真夠哥們義氣,邵峰的後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哪天我走了,要是也有人這麼隆重地送我一程,我死也閉眼了。」
「听說邵峰的老婆一直在簡明非的公司工作,他們的關系會不會不一般?」
「這種事,嘿嘿……你懂的。」
夏拂听得愈發心寒,很想再次回過頭去怒目而視,但脖頸硬得就像凍僵了一樣,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