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室里,石崢岩一夜都沒睡好,索性翻身起床,到跑步機上去跑步。
天色熹微,光線透過細白的麻布紗簾照進室內,將石崢岩的小麥色皮膚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中。隨著步伐的加快,汗水從他的額頭和兩鬢潺湲而下,匯聚成一道道透明的小溪,最後,滲透在運動衫的棉質紋路里。
終于氣喘吁吁,累得兩條腿再也抬不起來,他才關了機器,就勢向後一倒,伸長四肢躺在地板上。
有一滴汗順著眉骨滑落到他的眼楮里,咸澀的汗液刺激著他眼球,又痛又癢,但他懶得伸手去揉,一任眼瞼本能地收縮,釋放出更多的液體去中和那滴汗水,再從眼角滲出,汩汩流淌到發際。
石崢岩感到自己的心很亂,許多情緒縱橫交錯在一起,困擾著他,讓他無法清楚明白地理出一條確切的思路,然後沿著那條路,走到繁花似錦處。
以往的二十八年,他過的日子都是一目了然的,他貌似平和的外表下是一顆固執的不安分的心。即使是一向聲色俱厲的母親,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抗拒,讓他月兌離被眾人看好的音樂之路,隨他心願,去讀自己喜歡的科目。
還有那些自青春期開始便圍繞在他身邊爭奇斗艷的漂亮女孩子們,他從沒想過多看誰一眼。他有自己的主意,除非出現那個一箭刺穿他心髒的女子,否則他不會對任何人做出承諾。
至于現在的女友顧菲菲,在他看來也不過是萬花叢中的一點紅罷了。他的心從未為她悸動過。倒是顧菲菲已經認定了他是自己的天成佳偶,就連顧菲菲的父親——那位在航空管理局掌管實權的顧景軒副局長也不得不信以為真,多次借故到塔台來巡視,只為看看未來的女婿是否不辱門楣。幾番考察,似乎也對女兒的選擇頗為滿意。于是乎,石崢岩成了機場塔台的寵兒,那些高管們對他的態度都變得親切體貼了。
然而,那天在電梯里的回眸一瞥,他的平靜生活便徹底被顛覆了。那個眉目清淺,神色淡然,仿佛身邊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的女人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以手撫胸,壓制住那份帶來無限喜悅的震顫。他知道,自己終于等到了想要的那個女人。可是,當那個女人抬手梳理頭發時,他又看到一枚灼灼閃光的戒指,圈在她的無名指上。他才意識到自己晚到了一步。而這一步,可能注定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真正的安樂。
躺了好一會兒,眼角干涸,汗水也漸漸被身體的熱度蒸發殆盡,石崢岩才爬起身。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讓清冷的水從頭到腳淋著,沖走了汗濕,也沖走了郁積在他體內的燥氣。
他知道自己陷進了一場無法自拔的水深火熱之中,不管是任由性子一路執著下去還是這樣冷水激身,熄了心頭的火,都不是件輕松簡單的事情。
用浴巾擦干身體,石崢岩走到窗前,拉開簾幔。遠山如黛,迷蒙在一層薄薄的雲霧里。那雲霧深處,似有一個綽約的人影在踽踽獨行。
夏拂。他輕喚了一聲,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朝前方伸去。可那人影看似近在咫尺,其實遙不可及。他深深嘆了口氣,收回手臂,在自己濃密的頭發里用力抓了幾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