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聲音,恍若空襲時的爆炸尖嘯。浩大地聲浪一層高過一層,不斷在這城市之中洶涌澎湃。
當費列克問出問題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一刻攥著拳頭狂吼著從沙發上,從椅子上跳起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向著廣場街道的巨型屏幕高舉著雙手。酒吧里的客人將厚厚的啤酒杯在木質酒桌上砸得 當響,飛行車里乘客將身體伸出天窗用力揮舞著雙手。
整個查克納都被引爆了。
人們總于明白,在自己安樂享受和平生活的時候,眼前這支軍隊,為自己做了什麼。也總于明白,這支自己不怎麼看得起的部隊,是多麼的強悍,又和自己是多麼的親密。
前線的戰斗記錄畫面片段,雖然加起來也不過十分鐘,可這十分鐘,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頭。看到匪軍所做的一切,那種無以言表的感激,只能在這一刻匯聚成一個共同的答案。
誰能在這片土地上撒野?
匪軍!
「我說過,沒有人能夠在這片土地上撒野。哪怕他們打著盟軍的旗號也不行。」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了李存信元帥。老人聲如洪鐘,斬釘截鐵,「可是,匪軍不僅是盟軍,他們還是這個國家的兒子!是查克納人的兄弟!在這個國家,我們可以由著他們撒野,他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再無法無天,再膽大妄為的事,也有查克納人給他們撐腰!」
早已經被前線戰斗記錄撩撥得熱血沸騰的民眾們,用力地鼓著掌,吹著口哨,大聲叫好。老元帥說的對,他們是這個國家的兒子,是這個國家所有民眾的親人和兄弟。他們為查克納做了這麼多,在這個國度,誰還會讓他們受哪怕一點點委屈!
在這戰爭時期,所有的理智都已經降到了極低的水平。
民眾用全副身心關注戰爭,關注和這個國家的未來有關的一切。他們為每一場勝利歡欣鼓舞,為每一個失敗懊惱悲傷。他們敏感而惶惑不安,他們極力保持自己的尊嚴又懼怕災難的降臨。而此刻,當他們見到這支不屬于查克納,卻一直為查克納戰斗的部隊時,他們就如同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他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他們並不孤獨!
有許許多多英勇的戰士,在為他們的生活戰斗,在保護他們的世界。
「誰他媽想沖他們下手,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電視上,老元帥須發皆張,用手一指一旁站得筆直的一百多名胸前掛著一級英雄勛章的戰士們,擲地有聲,「再問問他們同不同意,問問全體查克納人同不同意!!!」
說著,李存信忽然一揮手,下令道︰「都給我抓起來!」
數百米士兵和軍警沖進人群,將早已經盯了許久的目標干淨利落地拎了出來。看著被抓出人群的這些人,圍觀的民眾赫然發現,當時人群中鬧得最響亮的,就是這一群人。也正是他們,不斷地鼓噪挑唆,不斷地向前推擠。
幾名國家安全顧問和馬卓文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誰也沒想到,民意,這個原本掌握在他們手中最大的底牌,到這時候,竟然變成了對手的護身符。
只要看看周邊的人群,再看看安保部隊士兵們低垂的槍口,他們就知道,現在任何針對匪軍的指控都不可能成立了。這支部隊,已經在李存信的口中,在費列克的節目中,變成了這個國家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是知恩必報的查克納人最不能觸踫的逆鱗。
「好了,事情到此為止,」馬卓文腦子里飛快地轉動著,隨即平和地下令道,「魏信將軍,請立刻疏散人群,並將法塞特中將移交盟軍指揮部。如果襲擊事件是他們做的,軍事法庭,將做出公正的裁決!」
這是馬卓文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他不想在這個陷阱里陷得太深,卻也不想留下隱患。只要法塞特月兌離了所有人的視線,是殺是放,怎麼都行。到時候,沒有證據,他就還是這個國家的副總統。
「魏信少將,」李存信看著國防部安保部隊那位一頭黑色卷發的指揮官,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帶領自己的士兵回營。」
少將看了看馬卓文,又看了看李存信。終于,向李存信立正敬禮,轉身大喝道︰「全體集合,回營!」
馬卓文死死地攥著拳頭,臉色蒼白。他艱難地把目光移到李存信的臉上,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威嚴︰「李存信元帥,作為一名退休榮養並不擔任任何職務的軍人。我想,紀律的血液不應該在你的血管里消失,你無權干涉我的命令,我是這個國家的副總統!」
「是的,你還是副總統,不過,你已經沒有權利下達任何命令。」
一個聲音,宣布了馬卓文政治生涯的結束。
分開的人群中,總統希爾親自推著黑斯廷斯的輪椅,緩緩走了進來,在希爾的身旁,是一名年過七旬,身材瘦削,一雙眉毛有些低垂的老人。
在看見這位老人的時候,馬卓文知道,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繩索,已經收緊了。
「為什麼?」他的嗓子,忽然變得無比沙啞。
「因為你涉嫌參與襲擊田行健將軍的行動,」一直站在拉希德和斯圖爾特身旁美麗的小毒蛇,終于在最後時刻,露出了她潔白的毒牙,「除了法塞特之外,同你接觸的,還有幾位我國非法的激進組織青年軍官同盟的軍官,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查克納,不過,他們顯然還來不及抵達加泰羅尼亞。」
瑪格麗特用手輕輕理著垂落在肩膀上的長發,魅惑的眼楮里,是一絲冰冷的譏諷︰「而且,他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硬的骨頭。」
「走吧,」黑斯廷斯瞟了馬卓文和法塞特一眼,對希爾道,「我到這里來,可不是為了這些小事,醫院里還有個人等著我呢。」
一行人,從馬卓文和法塞特身旁經過,交談著,向醫院大門走去。誰也沒有再看這兩人一眼。
陽光,已經收縮到天際的雲霞上,夜色漸漸籠罩下來。冬季的夜,對馬卓文和法塞特來說,格外的寒冷。
如果當初那一發機關炮,再向前移動幾厘米……
法塞特幾乎是下意識地仰起頭,看向醫院六樓的窗戶。
明亮的窗戶邊,兩個人,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法塞特的眼楮,一下子變得赤紅。他看見了那個沖自己一臉憨笑的胖子,也看見了一個他做夢也沒想到的女人。
這個女人很美。
有時候,法塞特覺得她像是鄰家的妹妹,清純活潑,有時候,又像一個鐘靈毓秀的少婦,讓人感到溫馨而沖動。更多的時候,她卻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淡淡地微笑中,帶著一種如同輕紗,宛若薄霧,飄渺于山水的美。讓人抓不住,模不著。
而現在,她卻如同一個普通而幸福的女人一樣,靜靜地站在胖子身旁,攙扶著他。她那玲瓏姓感的嬌軀,離胖子是那麼的近,那讓人血脈賁張的挺翹**,就緊緊地貼在胖子的胳膊上。隨著她的呼吸,顫顫巍巍。
「對不起,法塞特中將……」
記憶中,陽光明媚的漢京第一軍師學園落葉滿徑的小路上,穿著制服,緊緊的筒裙將雙腿顯得特別修長的安蕾,將文件夾抱在飽滿的胸前,認真地道︰「我已經有未婚夫了,請您別再提同樣的話題,我們只會在工作上有交集。」
視線中,胖子挑了挑眉毛。一股血,沖上法塞特的胸口,再沖上喉頭。
他口中剛剛發出一聲壓抑地如同野獸般的咆哮,忽然被人一拳頭干翻在地。
一名匪軍士兵拎起他一把塞進了運輸機甲里。
「叫什麼叫,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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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來了,」安蕾沒有看樓下,那個名叫法塞特的人,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而已。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胖子身上。手臂上的重量,顯示著胖子身體的虛弱。這種感覺,讓她必須極力控制住自己,才不會心疼地哭出聲來。
自從在加里帕蘭分別,一眨眼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來,卸下情報局工作的安蕾,已經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聯邦駐查克納的聯絡官。
在其他盟軍軍官的眼中,這位來自勒雷聯邦的上校不僅容貌美艷,還有著極強的能力。人們總是能被她輕易的說服,也總是樂意和她合作。
可誰也不知道,每當夜深人靜,這個堅強的女孩子,總是會望著星空,哭得像個孩子。
從伯南玫瑰號消失于茫茫宇宙開始,安蕾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次哭,又多少次笑了。從伯藍玫瑰號流落到了瑪爾斯自由世界。到胖子空手套白狼,贏得整個瑪爾斯自由港。從蘇斯艦隊一次又一次的向瑪爾斯發動攻擊。瑪爾斯危急。到長弓星系匪軍艦隊橫空出世,藏鋒艦隊勝利會師。每一條關于胖子的消息,總是被她看了又看。
當電視中,胖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舉手投降時。只有她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做什麼。
她不在乎別的人怎麼想,她只在乎胖子能夠早曰來到自己身邊。而今天,當她站在窗口,听到那響徹雲霄的聲音時,她的心頭,就只有自豪。
為這個自己將托付一生的男人,無比的自豪!
「看來,我該繼續裝昏迷了,」胖子只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就已經渾身大汗。
扶著胖子,緩緩向床邊走去,安蕾柔聲道︰「黑斯廷斯元帥親自來,你不想見見他?」
「不見,」胖子臭屁的一擺手,「我就躺在床上,打贏這場戰役!」
走廊上,瑪格麗特對黑斯廷斯道︰「外公,我想先看看他,和他談談。」
「好吧,」黑斯廷斯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是我最虧本的一次,送上竹杠讓人敲不說,看來,還得搭上個外孫女。」
走廊上,眾人相視而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