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起了眼,開始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神色不變的藩王。b
藩王是皇子,王爺之尊,在京師被人欺負成這樣還不動聲色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好。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格不是一般的陰毒,也許他正琢磨著想個什麼損招兒把自己連皮帶骨剮得干干淨淨」
不論是以上哪種可能,這樣的人得罪不起,蕭凡可比這些沒長腦子的錦衣校尉們聰明多了,錦衣衛同知又如何?那是朱元樟給的面子,可你仗著這點小面子去欺負人家老朱的兒子,這就說不過去了,兒子與外臣誰更親?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揮手止住了校尉們的聒噪,蕭凡朝這位藩王拱手微笑道︰「這位」殿下,實在對不住,下官的屬下缺了管教,下官冒犯了,殿下,您請自便。」
藩王很有威嚴的掃了他一眼,目光露出幾分玩味︰「倒是個機靈的人,懂得分寸,呵呵,怎麼?現在不罰本王的銀子了?」
蕭凡搖頭笑道︰「不罰了,殿下盡可自便。」
藩王指著蕭凡身後的校尉們,笑道︰「執法不能如山,你如何在下屬面前服眾?」
蕭凡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塊小碎銀子,遞給旁邊一名愕然的錦衣百戶,然後回過頭來朝藩王苦笑道︰「下官不敢罰殿下,但法令卻是一定要執行的,所以,這罰款只能由下官墊上了。」
藩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之色,道︰「這」能服眾嗎?」
蕭凡搖頭道︰「這當然不能服眾,不過能告訴他們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蕭凡盯著藩王句道︰「上下尊卑的道理,在這世上,位卑者天生就應該為身份尊貴者付出,不論他願不願意。」
藩王斂了笑,神情漸漸冷凝︰「你覺得不公平?」
「不,很公平,正因為如此,這世上才有一種激發人不斷向上攀爬的動力,個卑者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才有為改變現狀而不斷滋長的野心和只有當自己也變成身份尊貴之人,他才有資格俯視別人,就如同殿下現在這般俯視下官一樣。」
藩王聞言不由動容了,他眉頭一蹙,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官居何職?」
「下官蕭凡,乃錦衣衛同知,兼東宮侍讀。」
藩王想了想,終于恍然︰「原來你就是蕭凡!曹毅以前給本王的信里提過你,呵呵,果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蕭凡聞芊腦子頓時轟然炸了。
燕王朱林!眼前這個笑得如同北方漢子般爽朗豪邁的藩王,竟是燕王朱豬!
簡直無法想象,這位看起來像一個江湖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心情好就放聲大笑,心情不好就拍桌子罵娘的虯髯豪俠,居然是燕王!
如果自己沒穿越的話,過不了幾年,他將毫無意外的打敗他的佷兒朱允墳,然後在這京師百官的跪拜下順利登上皇位,成為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皇帝,開創大明朝的第一個盛世,永樂盛世,他治國手段成熟狠辣,無論文治還是武功,比朱允墳強上不止一點半點
該怎麼形容這位潛龍在淵的隱藏版皇帝呢?
這世上沒人比蕭凡更清楚,藏在燕王那張豪邁友善的外表下,有著怎樣一顆狠辣陰毒的心腸,他笑得豪爽且坦然,任何人見到他,都會發自內心的對他產生一種信任。因為他的笑容讓人覺得很放心很有好感,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沒有心機的豪邁之人,這樣的人最容易結交到朋友,因為他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坦坦蕩蕩的,對這樣的人,誰會提防?誰不願意接近?
可是誰能知道,這樣一位外表豪邁的人,心中卻藏著謀國篡位的禍心?誰會相信他笑得如此無害坦蕩,其實骨子里卻流淌著絲毫不遜于乃父朱元璋的暴戾嗜殺的殘暴血液?
蕭凡覺得背後出了一層冷汗,寒,涼颼颼的。
幸虧剛才沒有得罪他,不然以燕王那小氣得不遜少林方丈夢遺大師的性子,估計自己活著的日子得開始倒計時了。
燕王豪爽的笑,蕭凡站在原地,扯動著嘴角傻傻的陪笑,此刻心中思緒萬千,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燕王笑了幾聲便停住了,銳利的目光盯著他,像狼盯上了獵物般,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令蕭凡覺得很不舒服。
「看來你已知道本王是什麼人了?」
「是的,下官蕭凡,拜見燕王殿下。」蕭凡躬身施禮。
燕王點點頭,慢捋長須,緩緩道︰「曹毅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本王原本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今日一見,方覺曹毅所言不虛。不錯,年輕人懂得如你這般內斂藏鋒之人,實在很少了,若非今日一面之緣,本王差點慢待了國士,請受本王先前輕慢之罪。」
著燕王竟當著大家的面,正正經經的朝蕭凡長長作了一揖,神色肅穆無比。周圍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沒想到以堂堂藩王之尊,竟向一個賜同進士出身的寒門小子恭敬施禮,這小子到底何德何能?更重要的是,燕王表現得如此禮賢下士,這樣的賢王,實在令人打從心底里尊敬。
蕭凡也被燕王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明白過來,心中不由冷笑。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這位燕王殿下果然不是簡單角色!
朱允墳啊,將來你若跟你這位四皇叔掰腕子,恐怕現在」
算了,現在開始練力氣也來不及了,根本不是同一級別的對手,還是我來幫你作弊吧。
一黑火藥的黃金比例是多少?這年代大炮有沒有發明出來?應該還沒人造出手榴彈和歪把子機關槍吧?原子彈怎麼造來著?要不學燕王那樣,派一批死士渾身綁滿炸藥去沖擊北平燕王府?炸不死嚇嚇他也好被…
「燕王殿下折煞下官了,萬萬不可如此,下官擔當不起」蕭凡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像一匹被伯樂相中的千里馬,飆戲嘛,燕王是演技派,自己也不差。
燕王直起身,含笑注視著他,然後緩緩點頭道︰「不錯,是個有為之人,鋒芒不露,神華內斂,知進退,識分寸,很不錯!」
蕭凡這會兒是真的有點沾沾自喜了,這叫慧眼識英雄啊,不管燕王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論他們將來的立場是否敵對,反正這話听起來心里特舒服,若不是自己早已知道燕王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準還真被他感動了。
想到這里蕭凡又有點小幽怨,永川二就從來沒泣麼夸討自只。回頭得教教他,讓他懂贊美別人的必要性,特別是贊美他蕭凡的必要性。
古人好謙虛,別人夸得這麼賣力,自己總要客氣幾句的。
誰知還沒等蕭凡有所表示,燕王捋著胡須笑道︰「看利你年輕有為的樣子,本王便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簡直跟你現在一樣,呵呵」
蕭凡感激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合著燕王夸了半天,最後這一句才是畫龍點楮,鋪墊這麼多,他真正要夸的人是他自己,蕭凡不過是一片綠葉。
大人物果然皆是厚黑之輩。
蕭凡明白了一個道理︰古代人也有不要臉的。
燕王與他說了幾句就走了,臨走還給了他一個不明含義的笑容。
緊跟著燕王的是一位瘦瘦的和尚,看起來蔫蔫的,像一只很沒精神的病虎一般,他與蕭凡擦肩而過時,也深深的看了蕭凡一眼,目光很怪,仿佛要把蕭凡的模樣深深記在心里似的,有點兒刻骨銘心的意思。
這就是蕭凡與燕王的第一次見面,不算愉快,也不算不愉快。像兩條直線相交,除了一個交點外,再沒留下任何東西。
蕭凡暫時顧不得深刻研究燕王這個人。他很忙,忙著罰款。
三百城管的威力果然不是蓋的,一天下來,鎮撫司收到兩千多兩銀子,照此情形下去,兩咋。月可以平白撈個十幾萬兩,真不知道這一天京師有多少富人百姓遭了罪,把指揮使李景隆樂得跟什麼似的,望向蕭凡的目光充滿了崇拜,高人果然是高人,這年頭會解女人內衣帶子,同時又懂得賺錢的人才委實不多了。錦衣衛有了蕭凡這位同知當副手,李景隆像瓊女乃女乃里的女主一樣,幸福得快要爆炸了。
可以肯定的是,京師應天絕對有資格申請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兩個月以後,大街上應該再看不到隨地吐痰,扔垃圾,罵粗話的人了。這是好事,錦衣衛解了燃眉之急,百姓提高了素質,皆大歡喜,雙贏!
在街上游蕩了一整天,蕭凡看到不斷有裝飾豪奢的聳車從各個方向涌進了京師。
看來外地就藩的王爺們都陸續回來了,京師這段時間可得熱鬧一陣。
精疲力盡的坐在鎮撫司二堂側邊的一間屋子里,這間屋子是留出來特意做為蕭凡辦公用的房間,同知這個職務相當于錦衣衛的二把這個鎮撫司衙門里,除了李景隆,就數蕭凡最大了,特別是李景隆現在正是崇拜二把手的時候,蕭凡在錦衣衛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網喝了口茶,打算打卡下班回家之時,門外光線晃悠了幾下接著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慢慢朝門邊靠近,像只充滿了警慢的兔子,一有風吹草動拔腿便跑的模樣,看得屋子里的蕭凡都為他揪著心。
「外面是誰呀?有事就進來,沒事就滾蛋!你在外面猶抱琵琶,我是不是還得千呼萬喚呀?」累了一天的蕭凡沒好氣道。
門外的人影停住,仿佛給自己鼓了一番勇氣似的,終于輕悄的一閃,出現在蕭凡眼前。
蕭凡抬眼一望,頓時笑了。
「哎呀!原來是解學士,有失遠迎呀,呵呵,對了,你該不會又來宣旨的吧?」
門外解諸急忙搖頭,他穿著一身緋紅官袍,神色帶著幾分尷尬,想擠出個笑容,又仿佛礙著讀書人的面子,死活擠不出來,結果弄得一張臉扭曲得跟便秘似的,分外難看。
蕭凡熱情的請他進了門坐下,高興的道︰「不是來宣旨的就好,不是我說你呀,解學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不能老干那種跑腿打雜的工作呀,宣個旨呀,叫個人呀什麼的,那是太監才願干的事兒」
解糟臉色變得更尷尬了。
二人坐下之後,蕭凡好整以暇的朝解諸挑了挑眉毛︰「來自首?」
「啊?」解諸大驚失色,急忙搖頭︰「不是。」
蕭凡點頭,冷不丁又道︰「來告密?」
「啊!」解諸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氣急敗壞道︰「不是!」
「我這兒可是錦衣衛呀,你不是來自首,又不是來告密,你跑我這兒來干嘛?可別告訴我你特意跑來練膽量的,我叫人把你逮進詔獄里練膽量去,」
解糟急了,趕緊道︰「不是不是,我是來傳陛下口諭,明日巳時,早朝散後,陛下在武英殿召見你,」
蕭凡楞了一下,然後一臉了悟︰「原來解學士干的還是跑腿打雜的
解糟面紅耳赤道︰「我」剛才在文華殿辦差,踫見了陛下,陛下順便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哦,原來是「順便。跑腿」蕭凡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樣,頓時疑惑道︰「解學士除了傳陛下口諭,莫非還有別的事?」
解諸臉紅如要,點了點頭,艱難地道︰「有。」
蕭凡笑道︰「我說呢,一般的讀書人沒有過人的膽色,哪敢主動往錦衣衛衙門跑,這兒可是專門禍禍讀書人的地方」
前世的記憶里,解大才子好象真是被錦衣衛給弄死的」
挑了挑眉,蕭凡再次問道︰「來自首?」
「你」你怎麼老盼著我自首呀?就不能盼我點兒好嗎?」解諸有些氣憤了。
「你到底來干嘛?」
解諸深吸一口氣,仿佛提起有生以來最大勇氣,帶著幾分顫音道︰「能不能,」能不能」
「嗯?什麼?」
只,,能不能把我那二兩銀子還給我?」
「解學士,我什麼時候欠你二兩銀子了?」
解諸聞言神情悲憤道︰「你沒欠,可你們錦衣衛欠了!我犯了多大罪呀,不過就是上午出門的時候往大街上吐了一口痰,你們錦衣衛就沖上一大群人,罰了我二兩銀子,」
蕭凡有些尷尬的笑道︰「這個,吐痰總歸是不對的嘛」
解糟眼楮眨巴兩下,眼淚終于下來了。跺腳氣道︰「那也不至于罰我二兩銀子呀!嗚嗚,給他們寶鈔他們還不樂意,非要現銀,原本只罰一錢的,結果他們卻說沒碎銀子找零,要我再吐十九口就算扯平了」嗚嗚,有你們這樣欺負讀書人的嗎?太過分了!沒了這二兩銀子,我下個月吃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