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夜色,卻因為身邊少了一個人而顯得那麼不同。
葉青嬈和岑月一起走在夜幕降臨的鼓浪嶼,心情又開始低落了起來,或許夜晚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讓人將所有隱藏在內心種種情緒都散發出來。
岑月察覺到葉青嬈的心情不好,便試探著問︰「要不要去酒吧?」
葉青嬈正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度過晚上,便馬上點頭應了。
兩人去了小清吧,燈光氤氳,人不多也不吵鬧,安安靜靜的舒適得很。
到底是一個人在外,且身旁沒有人護著,葉青嬈並不敢喝多,只小口地抿著雞尾酒,感受著那微甜苦澀的味道從喉嚨往下一路蔓延到胃部。
岑月並沒說話,只也點了自己喜歡的酒在一旁輕輕地啜。
好一會兒,葉青嬈忽然問︰「一個人到處走的感覺怎麼樣?」
岑月笑笑,似是寂寥︰「有好有壞,怎麼,你也想出去?」
葉青嬈搖頭︰「不是,我出不去的啊,只能想想,而且我怕我不可能像你這麼勇敢。」
「什麼勇敢不勇敢。」岑月笑著,「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會走那麼遠的路,還不是就這麼走過來了,端看你肯不肯了。」
「我和你不一樣,我結婚了,不可能再有那樣的日子。」葉青嬈抿著唇笑,微微歪著頭似乎在想,「其實我一直在想,或許我也曾經有過你這樣的生活,只不過我記不得了。」
「記不得?」岑月疑道。
葉青嬈將面前的雞尾酒一口飲盡,嘆出長長的一口氣來︰「是啊,記不得了,出了些事情,以前的事情我全都記不得了,一丁點都不記得。」
岑月喟嘆一聲︰「這樣啊,沒關系,總能想起來的。旁人沒跟你說以前的事情嗎?」
「他們都說要讓我自己想起來,也是,別人的說法總是偏頗的,我便也不問了,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說不準以前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如今忘了也好,我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再去計較別的了。」
岑月笑︰「你倒是看得挺開。」
「不然呢?」葉青嬈失笑,「看得開些活得也快樂一點,不是嗎?」
「那你現在呢?快樂嗎?」
葉青嬈怔了一下,苦笑︰「可能是我看得還不夠開吧,或許還是太在意一些東西。」
「人生在世,總會有些東西會讓人特別在意,那沒什麼。」岑月又叫了杯酒,遞給葉青嬈,「我也有,特別在意特別在意的東西。」說罷勾起唇角笑了笑,似是落寞,似是無奈。
葉青嬈看著肖似自己的臉龐上露出了那般的神色,有些怔忡,她恍惚地抬手模了模自己的臉,想著她是不是也曾露出這樣的表情,指月復才剛剛踫到臉頰便被岑月打掉︰「又沒鏡子,這麼自戀?要看,看我就好了。」
葉青嬈咯咯地笑,剛拿起酒杯想要喝一口,卻感覺放在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拿出一看發現是蘇漸漸的短信,蘇漸漸問她是不是還在廈門。
葉青嬈回說還在,過了一會兒蘇漸漸干脆就打了個電話過來,她對岑月說了句抱歉後便起身到了外面接電話。
蘇漸漸在電話那頭吼︰「那梁子越呢?梁子越也在廈門嗎?」
葉青嬈頓了頓後說他先回去了。
「什麼?他真的回來了?留你一個人在那邊?」蘇漸漸暴怒了,「我和JAMES來酒吧喝酒,你猜我看到了誰?」
「誰?」這句話出口的時候,葉青嬈的心跳了跳。
「梁子越啊還能是誰!我還以為他那種人怎麼都不會來酒吧呢,而且,身邊居然還有個女人陪著!」蘇漸漸怒,「梁子越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把你留在那邊一個人先回來也就算了,怎麼還跟別的女人來酒吧!」
听到後來葉青嬈有些恍惚,耳中只有蘇漸漸的那句話在回蕩,「和別的女人來酒吧」,他明明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不會的不會的。
葉青嬈輕輕地笑了笑,眼神泛著空洞,她說︰「漸漸,你看錯了吧?」
「我怎麼可能看錯,況且還有JAMES在呢,他不是才在廈門遇到過你們嗎,我看錯他總不能看錯吧。」蘇漸漸喘著粗氣說,「你不相信,那我發照片給你,你等著。」
葉青嬈收了線,將手機緊緊地捏在手心,等待著蘇漸漸所謂的照片。
其實在剛剛蘇漸漸說看到梁子越的時候,她就已經相信了,因為她知道蘇漸漸不會欺騙她,但她同樣也相信,梁子越不會騙她。
可那樣堅定的心情在看到蘇漸漸發來的照片之後,卻全然瓦解。
因為是在酒吧里,所以光線有些昏暗,但梁子越的身形卻尤為明顯,而且
蘇漸漸湊好了他轉過臉來的時候照的,所以他的臉都清晰可見,至于他身旁的女人卻看不清楚臉,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側臉,卻是漂亮至極。
葉青嬈腳步虛浮,晃了幾下後才站穩,蘇漸漸的電話又過來了,她說︰「青嬈,是沒錯吧?我一直覺得梁子越並不是那種人,這次要不要跟你說也猶豫了許久,但我想還是需要告知你。」因為沒听到葉青嬈的聲音,她不由得頓了頓,輕聲問,「青嬈,你還好嗎?」
「哦。」葉青嬈回過神來,說,「沒事。」
「你一個人在外面小心點,快點回來吧,也不要將事情想得太糟糕,我只不過是看到什麼說什麼。」蘇漸漸听葉青嬈不說話,不由得有些懊惱,「哎呀,早知道就等你回來再說了,你這樣一個人在外面太讓人擔心了。」
葉青嬈深吸了一口氣,說︰「沒事兒,他,應該也是有什麼緣由的,等我回去再說吧。」
蘇漸漸有些不放心,又說了幾句,葉青嬈堅決表示自己真的沒事,這才肯掛電話。
而當葉青嬈收了手機,剛剛的底氣卻煙消雲散,她是相信梁子越不會騙她,也相信他定是因為重要的事情才趕回J市,但是這並不代表她能緩過來。
人都是這樣,說著能理解能相信,可心底里面總是存著那麼一絲的疑慮和不安,如果信錯了,那該如何?
因為這個電話和照片,葉青嬈原本好了些的心情又頓時低了下去,她忽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從,她沒有絲毫過去的記憶,醒來之後,所有的人都告訴她,梁子越便是她依賴的丈夫。
她逐漸去適應了有丈夫的生活,並且如魚得水,可那快樂卻又一夕之間消失,所有的東西仿佛都是漂浮在半空之中,落不到地面,沒有一點的踏實感。
自從醒來,她便一直害怕,可這種害怕,她卻從未和別人說過,只因她怕旁人擔心。
她害怕,怕那種什麼都抓不到手心的失落感,也怕那種落不到實處的空虛感,更怕一切全都是別人給她塑造的一個美好的夢境,她的生活,原本並非如此。
她很想像自己說的那般想得開一些,可有些東西總會見縫插針,在不知不覺之中將她侵蝕。
葉青嬈忽覺得腦仁疼,伸手去按了按,剛放下手來就听見身旁有人在說話︰「你怎麼了?」
岑月因見葉青嬈許久都不進來,便出來尋她,正好看到她一個人立在旁邊晃神。
她問︰「出了什麼事嗎?」
葉青嬈搖頭︰「沒事。」話雖這樣說,可任何人都能看到她表情的異樣。
岑月沒有多問,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喝酒最好了,來,我們進去,我來給你點一份tomorrow。」
葉青嬈點頭,跟著她進去。
岑月果然給她點了一份名叫tomorrow的雞尾酒,放在她面前,笑著說︰「相不相信,這杯酒,你一口悶了,就能睡到第二天。」
葉青嬈見岑月那神神叨叨的樣子,自是不信,于是便搖頭。
岑月笑得奸詐︰「不信是嗎?那可以試試。」
葉青嬈端起酒杯,在眼前晃了一下後,果然一口灌了進來,刺辣的口味讓她眉頭緊皺,可入到胃里卻又微暖。
放下酒杯,葉青嬈抬眼看向岑月,只覺岑月的身形越來越模糊,人也分裂成了好幾個在她面前晃悠,她咯咯一笑,一陣頭暈,居然真的腦袋一歪,倒在了吧台之上。
岑月低頭看她,唇角的笑意早就消失無蹤,眼里無甚溫度。她抬手撩開覆在她葉青嬈面上的散發,仔細去瞧她的臉,手指最後停在她眉心的痣上,她閉了閉眼楮,似是無奈至極。
*
葉青嬈暈暈乎乎地醒來的時候,似乎听到有人在說話。
「幾天出結果?好,那一周之後告訴我,如果不是,我不會繼續。」
葉青嬈微微地睜開眼楮,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前,剛剛打好電話收了線,緩緩轉過身來。
陽光刺眼,葉青嬈半眯著眼楮無法看到她的面容,只隨著她越走越近,那面容便越發清晰,而當她靠近來,輕聲詢問的時候,葉青嬈才對著那張酷似自己的臉緩過神來,原來是岑月。
岑月見她眼楮微微睜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輕聲問︰「醒了?」
葉青嬈愣愣地眨了眨眼楮,點頭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干澀的很,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岑月見狀,急忙先扶她起來,然後拿過放在床邊的水遞給她︰「喝點水。」見她慢慢吞咽水的樣子,岑月笑︰「昨天你說不信那杯酒能讓你睡一夜,如今相信了沒有?」
葉青嬈喝好水,訕訕一笑︰「看來是我低估那杯酒的威力了。」
岑月接過杯子,道︰「那是,我作為實驗者已經提醒你了,誰讓你非要不信,因為不知道你住哪里,所以帶你來了我住的地方,可別嫌棄。」
葉青嬈抿唇笑︰「明明是我麻煩你了,該道謝才是。」
「頭是不是還暈?今天就休息一下吧,你什麼時候離開?」
「明……」葉青嬈頓了頓,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那張照片,便改了口,「今天就想回去了。」
岑月皺眉︰「本來還想著可以和你多玩幾日呢。」
「一個人在外面,家里人會擔心,所以得回去了。」葉青嬈不好意思地笑。
「那倒也是,不像我自由自在的。」岑月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說,「早上還是休息一下吧,打個電話訂下票,下午再走,宿醉的話還是會有些累的,都怪我昨天不該引你和那酒。」
「是我自己喝的,又不是你逼的。」葉青嬈說,「你以後有什麼計劃?」
「再走上幾個地方就該找工作了,對了,J市怎麼樣?我曾經想過去那邊定居呢。」
「不錯啊。」葉青嬈笑,「你來肯定是歡迎的。」
葉青嬈一早便真的沒有出去,訂好了機票便和岑月在房間里天南地北的侃,岑月去過很多地方,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將葉青嬈吸引了,直嚷著以後也要去走那麼地方,倒是把昨晚上的壞心情去掉了大半。
因為還要去曾厝垵的客棧將放在那里的東西收回來,葉青嬈和岑月一起吃了午餐之後便分別了。
岑月送著葉青嬈去做輪渡,在她進去之前擁抱了一下,笑著說︰「我們這麼有緣,以後也一定能再見的。」
葉青嬈也點頭,說︰「肯定的。」
葉青嬈加了一塊錢去坐了二層的座位,坐在靠邊的位置上往鼓浪嶼那邊看去,似乎還能隱約看到岑月的身影一般,她心里頓時涌出了一股子失望的感覺,盡管只認識幾天,卻叫她無法忘懷,這也自然和兩人長相相似有關。
葉青嬈無法對著和自己那麼相像的人有惡意。
去曾厝垵的客棧收拾了東西,離開的時候有些戀戀不舍,這不只是一個房間那麼簡單。
在這個房間里,有著她印象中和梁子越的第一次,她不會忘記墨黑色的夜幕之下,他曾覆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地進出自己的身體。
人們常說女人的YD(yindao)連著心,這怕是最正確無比。
若是沒有那次,葉青嬈不會由身到心地接受他,無論如何都會隔著一層,而那次之後,她對他便再無保留,且視他為生命中最值得依靠的信賴。
不過短短幾天而已,葉青嬈實在沒有想到,離開的時候會這樣的孤單和無奈。
她去退了房,葉青嬈還記得前幾天弄壞了一張竹藤椅,雖然店老板說不用賠償,但是她總覺得過意不去,于是沒有收回一開始放在那邊的押金,心里頭才舒服了一些。
當她坐上飛機,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葉青嬈本能地往旁邊靠過去,好像是梁子越還在身邊的時候一樣,等察覺到異樣後轉過頭才看到身邊的不過是一個長相慈祥的中年婦女。
她似是感覺到了葉青嬈的害怕,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小姑娘是不是不怎麼坐飛機?」
葉青嬈點點頭,以前她不知道,至少失憶之後是如此。
那女人笑著安撫︰「沒事,別擔心。」
听言,葉青嬈瞬間想到了他們從J市到廈門的旅途中遇到氣流的時候梁子越也曾說過這句話,那時他坐得很直,言語中滿是不容爭辯的堅定和無畏。
葉青嬈的眼眶竟然瞬間濕了,她從未料到就這短短幾天便讓她對他產生了那麼深的感情,深到不過旁人的一句話就能聯想到他,深到一想到他,她便不自覺的淚濕眼眶。
她咬著牙忍住眼淚,不希望她變得那麼沒有自我,單單因為一個梁子越而變得神思恍惚,可好像她做不到,對梁子越的感情仿佛是掩埋在她心底地最淺處,稍稍一八開,便叫那些情感涌動到了她身體的任何一處,教她毫無抵抗之力。
葉青嬈無法否認,也正是因為這種感情,她並沒有懷疑自己曾經也那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