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筠和葉青嬈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他們所在的是G市的省會,若是要去梁子越所在的和荻縣,卻是還要做幾個小時的大巴,另兼有山路,並不適合晚上過去。
葉青嬈也知道厲害,便順著于少筠的意思,找了家酒店住下了。
葉青嬈沒什麼心思吃晚飯,便窩在房間里不肯出去,于少筠怕她吃不消,好說歹說才壓著她出了房間,去頂樓吃東西。
她沒有料到在這種地方,還能踫到江彥。
她隨著于少筠找了個位置坐下之後本有些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坐在了她隔壁的座位,本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卻發現那人竟滿臉是笑地看著她。
葉青嬈駭了一下,驚道︰「你怎麼在這里?」這也太巧了,她很不喜歡這種莫名其妙的巧合,不管是在廈門,還是在這里,分明是有預謀的遇見吧。
江彥不以為然,只說︰「我昨天就到了,有點事情要辦,工作上的。」
他說的冠冕堂皇,葉青嬈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這種仿佛隨時隨地都被人跟蹤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不爽了。
于少筠見過江彥幾次,知道他是新悅的總裁助理,便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葉青嬈本就沒什麼吃東西的心思,此時見到江彥更覺得堵得慌,想要起身回房間。
可話還沒說出口,于少筠的手機鈴聲卻猛然響了起來。
于少筠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接起電話︰「怎麼了?」
「什麼?嚴重嗎?我……」于少筠看了眼葉青嬈,「過幾天才能回來,可是……」
葉青嬈听他的話便知道大概是那邊遇到了什麼麻煩,但餐廳里還算安靜,她能隱約听到給他打電話的是個女人,說什麼就听不清楚了,她也不想听清楚。
她本就覺得可以一個人去找梁子越,于少筠送她到這里已經是仁至義盡,她知道不好再麻煩他,便說︰「如果你有事,可以先回去,我一個人沒關系的。」
于少筠听著電話那頭的話,又看了看葉青嬈,實在是難以抉擇。他很清楚到和荻縣的那段路才是需要他護著的,若只是陪著她坐飛機到這里,他根本不用跟來,可J市,她出了車禍,身邊又沒有一個人照顧,他本就是愛屋及烏,也有些不忍心她一個人孤苦無依。
江彥本一直保持著似笑非笑的樣子,此時忽然走了過來站在他們桌邊,用了比平常嚴肅的語氣說︰「于總是不是要護著Yovnne?如果你有事,我可以代勞。」
于少筠看著江彥,不明所以,只先對電話那頭說了他盡快回去之後便收了線,對著江彥道︰「江特助……」
江彥笑︰「我和Yovnne也算是有緣,事情也辦的差不多了,既然你有事,我護她一程也是理所應當。」
听到這句話葉青嬈便覺得渾身不舒服,對于這個江彥便更覺得是霧里看花,什麼都看不分明,她不清楚江彥到底要干什麼?他的目的是什麼?下一步又是要怎麼做?
葉青嬈想要拒絕,于少筠卻考慮得更多,他知道江彥和蘇漸漸認識,理所應當地認為他不會有什麼壞心,而且她一個人走和身邊有個人跟著比起來,相差太多,雖然覺得江彥有些奇怪,但他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應了︰「那青嬈就拜托你了。」
听言,葉青嬈便拍著桌子站了起來︰「誰要你們護,我本來就說要一個人的,你走就走,我一個人又什麼關系。」說罷不再理他們,哼了一聲便轉身走掉了。
于少筠嘆了一聲︰「雖然她這樣說,還是護著吧,這里有些亂,她一個女孩子……」
「我自然明白。」江彥笑著坐下,「我會盡力。」
*
葉青嬈哪里管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心里是十分不願意和江彥走一路的,誰知道他有什麼心思?指不定他就是專門在這里等著這個機會呢,雖然她覺得他看上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但別的方面,誰知道他是不是包藏禍心。
她越想越覺得不該繼續留在這里,干脆洗了個澡,收拾了一下東西之後,拖著行李箱偷偷地從酒店溜了出去。
她怕被他們找到,便沒住大酒店,只找了家狀似家庭旅館的地兒住了。
躺下的時候,葉青嬈忽然覺得疲累不堪,看著這陌生的環境不由得想到了在廈門曾有的幸福時光,那時住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地方而已,可卻覺得像是人間天堂,不過是因為身旁多了一個人而已。
說白了,便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這話雖然矯情了一點,但葉青嬈覺得實在是很對,就說她,梁子越不過離開沒幾日,她便有些難以忍受了。
她想念他沒什麼表情的臉,她想念他不太討人喜歡的語氣,她想念他傻乎乎不會哄人的樣子,她想念他
灼熱燙人的懷抱。她早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睡雙人床,如今床上只余她一個人,竟覺得空蕩蕩的。
床上空蕩蕩的,房間里空蕩蕩的,心口,更是空蕩蕩的。
她已經想好了,找到梁子越,她就要撲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要讓他知道他瞞她的下場,要讓他也知道痛,要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如此。
想著,葉青嬈在睡夢里竟然也磨了磨牙。
因為心里存著心事,她睡得很淺,第二日也起得很早,怕節外生枝,所以早早地就去了車站。
去縣城的大巴一天也沒有幾班,葉青嬈來得巧,竟正好被她趕上了要開車的一班,上車之後她才松了一口氣,不管是于少筠還是江彥,她都不管了,她就不信她一個人不能安安全全地到那里。
去和荻縣的路並不是很好,顛得厲害,葉青嬈哪里坐過這樣的車,沒一會兒便覺得頭暈惡心,加之渾身都酸痛得厲害,可心里還是沒有後悔的,有些事情必定得要經歷一些磨難才能得到好結果,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
車上的人並不多,坐在她隔壁的一個大媽見她一臉猙獰,便出言問道︰「小姑娘,你要去和荻縣?」
葉青嬈點頭︰「是呀。」
「一看你可就是嬌生慣養的,怎麼一個人去那里啊?」
「去找個人。」葉青嬈強撐著露出些笑容。
那大媽又和她說了幾句,見她表情實在太痛苦,便遞給她一個塑料袋子,說︰「這里的路就是不好,你坐不慣怕是要惡心,要是想吐了,就吐這里。」
對于大媽的好意葉青嬈沒有拒絕,畢竟她的確很不舒服,好像隨時都要吐出來一樣,而且身邊的確沒什麼可以讓她利用的東西,便道了謝。
又坐了一會兒,大媽也下車了,葉青嬈沒忍住終于吐得稀里嘩啦,這還是因著她心情不好沒吃多少東西,不然還不知道要吐成什麼樣子呢。
好不容易到了車站,葉青嬈提著行李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步伐虛浮,踉踉蹌蹌的了。
在車站找了個地方休息兼吃飯,好不容易才將精力給補充了,這才重新出發。
這個車站其實並不在和荻縣里,而是在臨縣,和荻縣是完全位于山里的,車子沒法直接進去,要進去的話只能走山路進去,葉青嬈既然已經到了這里,便也不會退縮,雖然已經累得夠嗆,但還是咬咬牙,向當地人問了路之後,便拖著行李箱往和荻縣走去了。
葉青嬈在離開之前在路邊攤上買了些東西,因為怕山路太遠,她身上有沒什麼水和食物,可拿著錢包付錢的時候,竟然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一個人,一把將她的錢包搶走了。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搶錢包的人已經跑出了很遠,她還有那麼大一只行李箱,根本追不上去,幸好她早有準備,將錢分了很多份,那個錢包里的只不過是小部分而已。
只是她心疼那只被搶走的錢包,那還是和梁子越一起去廈門的時候買的呢。
但是她明白她一個女人在外面,遇到這種事情根本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便也只能就這樣算了。
路邊攤的嬸子見葉青嬈一身貴氣,被搶了錢包也沒說什麼,便道︰「小姑娘,你一個人還是要注意一下,這里還是有些不怎麼上路的混混的。」
葉青嬈自然點頭︰「嗯,謝謝。」
只是這條路才剛剛開始,她根本不知道,究竟還有什麼事情在等著她。
*
江彥去敲葉青嬈房門的時候,葉青嬈已經在去往和荻縣的大巴上了。
當得知葉青嬈昨晚上就離開之後,江彥只不過怔忡了一瞬間,隨後便恢復正常,他搖頭失笑,原本以為葉青嬈是不敢一個人的,沒想到,他倒是小看了她。
不過,這樣,才會更有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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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嬈覺得自己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就是,帶了一個最大型號的行李箱。
山路並不好走,她又不能舍棄行李箱,所以拖著箱子走山路的感覺真是讓她憋悶地說不出口。
這倒也不算太壞,比較讓她郁悶的是不知哪里卡住了一塊小石頭,她又沒注意,行李箱的一個小輪子竟然壞掉了,她簡直是欲哭無淚,卻也沒辦法,只能就這樣艱難地走下去。
怪不得于少筠非要跟著她一起過來,想必是早就猜到她走得不會很順利吧?
也是,她從小嬌生慣養,根本沒什麼獨立在外的機會,野外生存技能,她怕只有野營的時候才惡補過一點,更何況她現在失去記憶,縱然她曾經有過經驗,現在也忘得一干二淨了。
葉青嬈雖然早就想到了這次行程的艱苦,卻沒有料到會這麼艱難,一個人走在莫名的山路上,陰森森的,十分可怖,偶爾有人經過更是會嚇到,因為她和這里的居民不同,他們都將她當成異類,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會眼楮都不眨地盯著看。
葉青嬈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明目張膽地盯著的感覺。
走下坡路的時候因為控制不住行李箱的速度而將箱子摔了下去,她跑過去追,卻被石頭絆住了腳,竟然就這麼滾了下去。
幸好腦袋沒有再磕到石頭,葉青嬈安慰自己,若是再磕到了,指不定就能恢復記憶了呢。
這一摔並不狠,但也讓她本來就有些塵土的衣衫變得髒兮兮地沾了泥,又因為穿得夏裝,她露出的胳膊和膝蓋一下都被路上的小石子給磕到了,雖然不是很厲害,但也滲出了血絲,有些刺痛的感覺。
蹲在一旁用礦泉水洗傷口的時候,葉青嬈忽然覺得委屈得要命,要是當初梁子越不瞞她將她帶過來的話,她還用得著吃這樣的苦?心里便更怨了他幾分,還想著見面的時候怎麼能只咬一口,她非要咬上兩口,左邊右邊都咬上,給他長長記性。
這樣想著心里倒是舒服了些,葉青嬈沖洗了一下傷口之後本來想用OK繃貼一下,但發現東西被放在箱子最里面了,在路上又不好翻來翻去,她便也就算了,心想到了梁子越那邊再處理就好。
葉青嬈從車站出發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多,問了當地人說要到和荻縣的話,至少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她又走得慢,又總是事故頻發,等看到縣城的蹤影的時候,已經快中午12點了。
途中葉青嬈只喝了些水,咬了幾口面包,她本就在坐車的時候吐了一場,肚子空得很,但是買的面包又是硬的很,她吃不下,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了,卻還是只咬了幾口補充能量,不至于暈倒,要讓她再吃,就怎麼也吃不下了。
等走進了縣城,人總算多了一些,葉青嬈拉住了一個長得還算和藹的中年女子就問︰「請問一下,縣政府在哪里?」
那中年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指著一幢兩層的青磚瓦房說︰「就是那里。」
葉青嬈謝了就要走,中年女子卻叫住了她︰「你是來找,新來的梁書記的?」
葉青嬈眼楮一亮,轉身看著她點頭︰「是啊,你知道他嗎?」
「當然知道,他就住在那旁邊的一層小平房里。」她說。
葉青嬈又謝了好一會兒,便拖著已經壞了的行李箱往她說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之後似乎隱約听到她說了句︰「怎麼又有人來找了?」
葉青嬈的腳步頓了頓,這句話不知為何讓她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她抬頭往那方向看去,竟覺得有些慌亂,好像有些事情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
到底,是什麼?
葉青嬈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地方,怔忡了一會兒之後便搖搖頭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外,她想什麼呢?
難道竟然是「近鄉情怯」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猶豫,邁開步子便走了出去。
梁子越住的地方委實不大好,她從外面看去,不過就是一幢一層的平房,里面大概也只有幾間屋子罷了,和J市的家是怎麼也沒法比的。
葉青嬈站在門外長嘆了一聲,總算上前去敲門。
她敲了幾下之後便等著人來開門。
好一會兒,里面傳出了一個不算陌生的女聲溫柔地喊道︰「來了。」
葉青嬈的臉上本來已經綻放出笑容,听到聲音之後卻瞬間僵住,不對,她肯定是走錯地方了,梁子越不住在這里,剛剛的阿姨肯定指錯方向了!
她有些驚惶,拖了行李箱就要轉身,可行李箱卻不順她的意,竟然被路上的小石子絆住,摔在了地上,她匆匆忙忙蹲下去抬,還沒站起身來,門已經被打開了。
葉青嬈本能地往前看去,便看到一個穿著一雙女士拖鞋的腳停在了門的那頭。
她不想抬頭去看那張臉,不行去證實自己的猜測究竟對不對,她咬牙忍住眼淚,提起行李箱,轉身就走。
不是的,開門的不是俞瑋珊!她沒有和梁子越住在一起!梁子越來這里不告訴自己是怕自己跟過來吃苦,不是為了和俞瑋珊在一起!不是的,不是的,梁子越不是這樣的人!肯定不是,肯定不是!
葉青嬈心里一遍一遍念著不是的不是的,可下一秒在听到身後那滿帶懷疑的熟悉聲音響起的時候,她卻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她听到了梁子越的聲音,他不敢置信地喚︰「葉青嬈?」
那個名字從他口中叫出的時候,葉青嬈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腳下也微微踉蹌,為什麼,為什麼她不遠千里趕過來會撞到這樣的場景!
她不敢去猜想那可能發生的一切,也不敢去猜想梁子越的動機,如今她只覺得途中一路來的疲累竟是全都涌上了身來,連身上那些傷口也越發的痛了。
葉青嬈不想留在原地去看那應該很和諧的場面,所以根本不顧他的叫喚,只兀自往前走。
梁子越卻是認出了那只滿目蒼夷的行李箱和她的背影,一把推開了擋在他身前的俞瑋珊,跑了幾步到了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梁子越站在她面前,她卻不肯抬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略顯油膩和髒污的頭發,還有那不停顫抖的睫毛和那睫毛上沾著的晶瑩淚珠。
他仿佛是怕嚇到了她,或者是怕他看到的不是真人,只是幻覺而已,他竟然用了那樣柔和的聲音說話︰「真的是你?」
路上的埋怨和委屈,方才看到俞瑋珊的怨懟和驚惶,如今只在他的一句話之中化成了眼淚,可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樣子,只將頭埋得更低。
梁子越伸手要去捏她的下巴,她卻仿佛是受了驚的小兔子,竟是一把甩開他的手,連行李箱也顧不得了,推開他就跑了出去。
他豈容她跑,長臂不過一攬就將她攬回了自己懷里,他用一手固定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他,待看到如此真實的葉青嬈果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長嘆了一聲,雖然無奈卻也欣喜︰「真的是你。」
葉青嬈的眼淚如珍珠一樣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本來不想說話,卻也忍不住哽咽著道︰「不是我,我不是葉青嬈,我找錯了地方,我才不是要來這里的。」分明是鬧別扭了。